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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黄的灯笼光照,牢狱里的汗臭、脚臭、排泄物的臭味等等,混合在通风不畅造成的霉味里,是种让人极不舒服的气味。通常对于喜好享受的胡宗宪来讲,他是很难忍受这种味道的,但这一次,他蹲在牢狱的外面,跟里面的藤原长庆遥相对望,相隔不到一步,那排泄物糊了一身的藤原长庆,就瘫在木栅栏的狱墙里面。
“我其实不太想听你招,你能招出来的东西,没有什么是我非要不可的。”胡宗宪望着他的眼睛,缓缓地对他说道,“你应该清楚,我不是也没有必要去诈你,都到这份上了,我想要什么,会掏不出来?”
连藏匿在牙齿里的毒药都主上胡宗宪给搜出来,手脚也打断了,大小便也不能自理,的确到了这份上,已经没有什么,是胡宗宪想要问,而他能谈条件的了。
“好好活着吧。”胡宗宪对他这么说道。
然后转身就离开牢狱,走在长长的甬道里,胡宗宪对那挑着灯笼的老吏说道:“去把他的儿子,找一个过侍候他吧,要不这样子,他连解手都只能糊在身上,怕是活不了几天,我是个善心人,看不得这样的。”
“是是,秀才太过善良了。马上就按秀才安排的办。”老吏这么答道,后半句,却是对狱头节级等人吩咐的。而有了老吏的背书,那些狱卒、节级之类的人物,本来就想找个理由来表现,现时有这么个由头,哪里还会甘于人后?
胡宗宪还没有离开大牢,藤原长庆的一个儿子,也是押在牢里的,戴了手铐脚镣,十八九岁,就被弄了过来,看着生得白净,但眼神里看着胡宗宪,却是有一种狠辣:“你就是胡宗宪?你等着,我终有一天,必定是会杀了你!”
“好啊,我比你年轻,大约是能等得起。你好好去照顾你父亲吧。”胡宗宪淡淡地应了这么一句,挥了挥手,自然有狱卒把那藤原长庆的儿子拖了下去不提。
胡宗宪出了大牢,向着公门老吏问道:“都在这里面了?”
“都在这里面了,按着秀才的方略,抄了那厮的家,私自绘制大明山川河图,勾结卫所人等,更有伪造贡使等凭证,无论他到底是倭人还是明人,欲行大不敬之事罪证确凿,按谋逆论,就算有司判罚还没下来,家眷自然是不能使其走脱的。”公门老吏极恭敬地回话,不论如何,这个功劳霍长觉看不出来,但他这老吏却是十分清楚,谋个官身,绝对不成问题的。
所以他是极承胡宗宪的人情,而他更担心的,是胡宗宪会不会认为,藤原长庆带杀手过去行刺的事,疑心到他头上来?因为当时知道胡宗宪家里人手都调出去办差的,这老吏无疑是其中之一,故之他自然也尽量低伏做小,不要让胡宗宪去往这方面想。
为什么?因为藤原长庆就在前头。
胡宗宪并没有说什么,在罗石头和马脸少的的护卫之下,往家中而去。
公门老吏身边的长随,却就有些不理解,向着自个的主人问道:“他不就是个秀才,主人何必对他这般客气?再看这胡秀才人也很好啊,看他对那藤原长庆,还是很有人情味的,还让那藤原长庆的儿子去照顾什么的,对那厮的儿子说的混账话,也没去跟他计较。”
“呵呵。”公门老吏望着自己的长随,好半天才强笑了这么一声,然后没有再说什么,袖身就上了旁边候着的轿子。
那长随也跟了公门老吏这么多年,一看就知道自己没说对话,一路在轿边小跑跟着,一路在想着自己说错了什么,一直回到家里,还是一脑门的迷糊,中间路上还摔了一跌都没在意,公门老吏看着他这模样,苦笑道:“行了,你没那心智。”
“他要是能快些死,对于藤原长庆来说方才是件好事。”
“让他儿子去服侍他,你看着吧,他儿子要不就是下手把藤原长庆弄死,然后自己也自杀,如果真有这份决断,胡秀才无从发作,这样他们家还能少死些人,不然的话,呵呵,你看看,这藤家,或者说藤原家,那七八十口人,只怕最后全都得填进去。”公门老吏说到最后,打了个寒战,摇头道,“说是衙门八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这其实也并不算可怕,可怕的是秀才这种,他不要钱。”
不要钱的胡宗宪,要的就是报复,他要给陆仇一个交代。
而藤原长庆也很清楚这一点,之前也许他心里还有一点侥幸,看着自己的儿子被狱卒带入内来,他就绝望了:“你杀了为父,然后你再自杀吧。”
听着这话,他儿子几乎要疯了:“爹!那胡宗宪区区一个秀才,断不能一手遮天!我藤家是清白人家,他诬陷我们是倭人,呸!我就不信,找不到地方说理了!”
藤原长庆开始还想劝劝自己的儿子,到后面,他就绝望了。
他是一个很好的杀手,也是一个很好的忍者。
所以不论是家里的家人,还是养在外头的外室,都以为,他真的是个身家清白的好人。
对于被拘禁起来,都是一腔的不平。
甚至觉得这都是胡宗宪从中在捣鬼,例如他这个大儿子一样,还念念不忘,要找胡宗宪报这仇:“儿子当面训斥他,他一句硬话都不敢回,这不就是心虚么?父亲要振作一些,只要有机会,咱们不论是上京告状,还是挡轿告状,总是能找到一个,还得我们清白的办法!”
藤原长庆一时无语,由着儿子帮他抹身,直到他儿子给他穿好衣服,藤原长庆的泪水不住的淌下来,过了半晌才,叫摇头道:“去跟牢头说,我有事想跟秀才回禀。就说是一些有趣的谜语,我想出来了。”
“父亲!”少年很反对藤原长庆低头,他觉得自己是清白,没必要向胡宗宪屈服。
藤原长庆苦笑道:“他不是一句硬话都不敢说,你知道吗?他之所以那么回你,是你不值得他动气。是在他的眼里,你已经是个死人了。他为什么要去跟一个死人较劲呢?他当然没有必要去理会你的挑衅啊!”
相比而言,藤原长庆也觉得无奈:“人与人,不能比啊,你比胡秀才还大上一些呢,唉,认命吧!”
不认命,也没有办法,只会死得更惨,更难堪。
几乎可以完全肯定,如果他拿不出胡宗宪所想要的东西,他的这个儿子,活不了几天,肯定就会因为什么事,暴死牢里;然后他的另一个儿子,会来接着照顾他,活不了几天,然后又是同样的下场。
而他能拿得出来,让胡宗宪看上眼的,大约也就是字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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