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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拿了书信进了院子,反身把门关上了,穿过两进房屋,到了后头一处小轩,当窗一人正在挥毫写字,见有人来,抬头往外看去。若吴济霆见着此景,恐怕得惊出魂去,这不是王子腾,又是哪个?!
逼嫁
管家送了信进去,当日梧桐院里砸了几个官窑细瓷杯子,那都是从前为官做宰的二老爷最喜欢物件。
凤姐被接到王家在京的宅子时,已经昏过去了,王礼之妻过来帮着张罗,看到褥子上大滩的血迹,吓得面色发白。回去便同王礼道:“我们不日便要启程赴任去,妹子留在这里让哪个来照料?姑姑那里,连在眼前时都看顾不上,更别说如今这样了。薛家更自顾不暇。我们一走,难道让妹子在这里等死不成?!”
王礼一听也觉有理,便道:“你有什么主意?”
王礼之妻想了想到:“我看不如趁现在不冷不热的索性回金陵去,虽大伯伯母没了,到底族人俱在,怎么也比在这里孤苦伶仃得强些。”
王礼本就不是个有主意的,听了这话便觉在理,他又不知凤姐究竟是何病症,病到什么地步,只想着趁自己启程前,把凤姐这头料理好。
凤姐这日醒转,就见丰儿在旁垂泪,拿气声问道:“这又是怎么了?你还舍不得那里不成?”
丰儿抹了眼泪道:“姑娘,舅爷要赶我们走呢。”
凤姐听丰儿把事情说了,怔愣半晌,叹道:“我原是不信什么阴司报应的,如今却有两分疑心起来了。咳,咳咳,成了,别哭了。明儿你趁空出去一趟,把咱们的东西交给媚人,让她送到二姑娘那里去。待这事完了,回去也好。”
丰儿眼泪止不住地掉:“姑娘如今这身子哪里还经得住颠簸?这万一……”
凤姐一笑道:“便是如今不走,过几日咽了气,还不是一样要送回南边去。这口气如今也不差什么了。我都这样了,你还没看开不成?只记得我交代的事,就算救了我了。”
丰儿满脸的泪,握了拳头道:“我都记着呢,姑娘放心!”
凤姐说这几句话,又累得不行,喝过一回水,吃了一丸药,便又睡过去了。丰儿独坐在侧,看着床上只剩了一把骨头的凤姐,听着窗外风声,想起从前小院里的热闹风光,心头越发凄凉。
且说巧姐儿搬进了稻香村,无事也不出门,整日闷闷的,常怔怔垂泪,底下没心没肺的仆妇们见了,只道有些当年林姑娘的意思。
李纨如今身边并没有什么得用的人,她日常作息也多不要人伺候,众人只道她守寡日久,性子怪异,不过底下拿了取笑。只如今多了个巧姐儿,却让她尝到人手不足的苦头了。从前若是常嬷嬷或者素云碧月在的时候,这会子不晓得变出多少法子哄她去了,更别说要汤要水的小事。
如今不止没得这样可心便当,还得三不五时花点精神申饬一番,才能避免口舌是非。兼之邢夫人当家,心思一天一变,底下奴才们的差事也常换常改,好容易把几个规矩做起来了,明儿后儿就见又换了一拨人来,李纨也索性歇了那心思。只寻常尽量多把巧姐儿带在身边,陪着说说话。
这日正同巧姐儿说话,一个邢夫人跟前的媳妇子来了,李纨想让了一回,那媳妇子笑着道:“奴才是来给姑娘道喜的。”
巧姐儿皱眉不语,连看也不看那媳妇子一眼,李纨圆场道:“不知喜从何来?”
那媳妇子这才堆了笑道:“是老爷给二爷看好了一门亲事!眼看着姑娘也大了,没个母亲教导也不像话。这回老爷给二爷定了个满京城闻名的闺秀,琴棋书画样样精绝,赶明儿一过门,姑娘也能承她教导一番,不是天大的好事?!”
巧姐儿脸越发阴沉了,李纨也未曾想到贾赦贾琏如此快的动作,只好顺着问道:“哦?不知是哪家姑娘,我们可曾听说过?”
那媳妇子笑道:“大奶奶指定听过的,他家从前遣了婆子来,在老太太同宝二爷跟前都有脸面,正是那傅试傅通判家。他家那位姑娘,名唤傅秋芳的,多少人去求过,都没应。这回他来府里,老爷提了一句,他就应了。也是天作的缘分。”
李纨听说是那傅秋芳,常听人传也是个才貌双全的,只傅家挑剔,一直未许人家,如今算来年岁也实在不小了。便点头道:“原来是她。”
那媳妇子见李纨同巧姐儿都不甚热络,自己唾沫横飞地扯了一阵子,也觉没趣,便回去复命去了,左右话已带到,她的差事已了。
待人走远,巧姐儿豁得站起身来,整身打着战,胸口起伏,泪如雨下。李纨一眼扫过,见一屋子的大小丫头都伸着脖子看稀奇,便皱眉道:“都下去吧,闹得慌。”
把人都赶了出去,李纨才把巧姐儿扶住,又让她坐下,叹道:“你要哭便哭,要恨便恨,也不需忍着。”
巧姐儿伏在李纨怀里,整个人抖个不停,不一会儿就把李纨肩上的衣裳都洇湿了,只不见哭出丁点声音来。李纨慢慢拍着她的背,也不作安慰,只由着她哭。
正这时候,平儿从外头进来了,见了这样子,红了眼眶道:“姐儿不哭。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老天爷看着呢!”说完自己也绷不住哭了出来。巧姐儿呜咽一声,扑过去同平儿两人抱头痛哭。
李纨坐在一旁看着她们,并未出言相劝。贾琏同凤姐闹到如此地步,并非一朝一夕之功。如今回过头去想想,从鲍二家的、多姑娘儿到尤二姐、秋桐,从一个拿了剑要杀人到另一个使人递状子告发,一步步皆有迹可循。只是看明白了又如何,人心难猜,说一千道一万的道理,也管不住心底的嫉恨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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