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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节:最后的格格
“你有这个心,我相信世豪在九泉底下也瞑目了,你等一等。”念如起身,从柜子里面拿出了一叠纸,“这些地契是巡捕房刚还回来的,振兴家业不是空口说白话,要有本钱,你拿去吧!这也是我唯一能为世豪做的事。”“大太太……”芸香又是惊讶又是感动,“这是沈家仅剩的财产了,我怎么能……”“我们是姐妹,换个称呼不难吧?”念如恬淡地笑了笑,“我糊涂了大半辈子,终于明白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我连乞丐都做过,还有什么不能活的?你尽管放手去做吧,我只要看见自己关心的人开心就足够了。”云香轻轻地点了点头,正色道:“姐姐,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念如一笑,抬头望天——世豪,你一直盼着我们俩有这一天,现在你盼到了,你开心吗?两行清泪缓缓地流了出来。钱庄李老板宽大豪华的办公室里,云香焦急地等待着。早先就约好谈谈贷款重建电影公司的事,可左等右等也没等来李老板的影子。见一旁的女秘书正在处理文件,云香忍不住说了一声打扰,道:“小姐,李老板大约什么时候能回来?”秘书看也不看她,冷淡地说了声不知道便不再说话。云香强忍不快道:“那您能不能打个电话替我问一下?”秘书抬头白了她一眼,不耐烦道:“你没看我正忙着吗?想等你就等,不等你就走。”这时,李老板哼着小曲进来。云香赶紧迎上去,扯出笑容招呼:“李老板。”满嘴酒气满脸通红的李老板眯着眼睛看了芸香好一会儿,才一拍脑袋做恍然大悟状:“哎呀,沈二太太,真是太对不起了,刚才被几个朋友拉去吃饭,忘了时间,让你等了这么久真不好意思。”听着言不由衷的道歉,芸香心里明镜似的,她维持着笑容:“没关系,李老板,电影公司贷款的事不知道你想的怎么样了?”李老板对秘书道:“你先出去。”他坐下来,“沈二太太,我看过你的计划书,你这次贷款的数字这么大,我恐怕爱莫能助了。”“这你可以放心。”芸香从容道,“我们电影公司的经营一向都没问题,有市场也有票房,加上手里掌握的大明星、大导演,只要资金到位,赚钱是没有问题的。你和世豪是老朋友,你应该知道他的信誉。”“是,我知道,可是世豪不在了不是吗?”李老板的脸冷了下来。云香心中仍怀希冀,争取道:“他虽然不在了,可他的孤儿寡妇也一样不会丢他的脸。”“对不起,你不能提供足够的财产抵押,我没办法帮你,你知道我是生意人,没理由冒这个险,我很忙,你请吧。”李老板背过身去不看云香。站起来往外走去,云香走了几步忽然又回过头来:“假如当初世豪也害怕冒险,不肯借钱给你的话,我相信你也没有这大兴钱庄了——原来李老板是这么来报恩的。”“沈二太太,话不能这么说。”李老板的声音冷得像北极,“如今这个世道就是这样,我承认沈老板侠肝义胆,可是结果怎么样?还是落个家破人亡的下场,我李某不才,宁可做个小人,安安稳稳地过我的小日子。”“那么,我祝李老板你生意兴隆,财源广进。”云香傲气犹存,甩开门离开。李老板点了根烟,用力拍了拍手,对进来的秘书小姐吩咐道:“以后不要再放这个女人进来,寡妇家的,不吉利。”“是。”李老板叼着烟,一副市侩小人的神情。云香失落地走在街道上,一辆黄包车停在了她面前,良玉对她微笑着。愣了一下,她上了车,在右侧摸到了一样东西。“那是你喜欢吃的桂花糕。”良玉笑了笑,“吃吧,看看甜不甜。”“不吃了,心里苦,吃什么都不甜。”虽然很感动,但芸香依旧提不起任何食欲。良玉拉起车,边跑边问:“钱庄不肯贷款吗?”云香心情沉重道:“我们没有足够的抵押品,很难贷到那么多的钱。”良玉不禁有些气愤:“这个李老板不是受过沈家的恩惠吗?得人恩果千年记,这个人怎么……”芸香此刻反而看开了,淡淡道:“世态炎凉。”良玉回头,见云香愁眉苦脸的,咧嘴笑了:“别担心,笑一笑,一切都会解决的。”云香勉强扯了扯嘴角,道:“所有事情都这么简单就好了。”“那就给我们一分钟时间,忘却烦恼,就一分钟,一分钟之后,我们再面对现实,好吗?”良玉加快了速度,跑得像一阵风,“飞了,飞了,怎么样?是不是像飞起来一样?”云香这才稍微开心了一点,微微一笑后又皱起了眉头,担忧徘徊不去。这几日芸香一直忙于给大大小小的钱庄老板打电话,然而迎接她的是一次又一次的拒绝。她的面前放着一本花名册,她用一支红笔划掉了一个名字,脸色暗淡下来,无力地靠在沙发上。那是本子上的最后一个名字。难道这世上连一个雪中送炭的人都没有了吗?芸香蹙眉自问。这时,敲门声响起,李老板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李老板大驾光临有何贵干?”芸香懒懒地问道,一丝精神气都没有了。
第197节:最后的格格
“我想过了,世豪兄在世的时候帮过我,我不能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所以我决定批准您之前申请的那笔贷款,而且利息也是最优惠的。”李老板的话让芸香如坠雾中,看她一脸不可置信李老板拿出了相关票据,“只要你在这儿签个字,明天我就把钱送到。”云香拿起票据看了一眼,兴奋地望着李老板,迅速签完字,连声道:“谢谢你,李老板。您放心,等我们赚到钱之后,会第一时间存入钱庄的。”李老板尴尬地一笑:“还钱倒是不急,不过沈二太太,能不能麻烦你的朋友不要再来找我麻烦了,我是小本经营,长贫难顾啊……”“你说什么?我不明白。”芸香惊疑不定,心中隐隐有种预感。李老板苦笑:“就是你青龙会的那个朋友,沈二太太,我知道我见死不救是该死,现在我已经把钱送来了,你是不是跟你的朋友说说叫他高抬贵手,放过我?”云香的脸渐渐僵了,她一言不发飞快地往外走去,不顾李老板连声呼唤。找了好几个地方,终于看见了在花园里修剪花草的良玉,云香飞快地走到他面前,定定地望着他。“刚才大兴钱庄的李老板来了,他说他愿意让我们贷款。”良玉温柔地一笑,道:“那太好了,我不是说过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云香冷淡地说道:“是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没有察觉她的异样,良玉自顾自沉浸在憧憬中:“有了第一笔资金,公司就可以尽快地运作起来,对了,新公司的第一部电影你想拍什么?”“歪门邪道。”芸香冷冷道。“名字这么古怪,讲什么的?”良玉略有诧异。“讲一个黑帮老大威胁钱庄的老板给一个电影公司贷款。”良玉这才明白了为什么芸香会如此反常,他有点不知所措,抓了抓头:“你知道了?”云香盯着他道:“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想帮你,”良玉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那个李老板根本就是忘恩负义,不教训教训他怎么会记得当初沈老板是怎么救他的。”“世豪当初救他是情分,他现在见死不救是本分,沈家做事一向清清白白,从来不用旁门左道!”云香把票据塞进良玉手里,“这个你拿去还给李老板,我是不会要这笔钱的。”“云香,我承认我不跟你商量就擅自作主是我不对,可他是借给我们又不是送给我们,你为什么还要介意呢?”“借我当然不介意,可是你不是借,你是强迫!”云香有些激动,“温大哥,我很感激你处处为我着想,可这里不是青龙堂,我不想我死去的丈夫蒙羞,你明白吗?”良玉看了看手里的票据,长叹了一声:“对不起。”见他认错了,芸香的语气也缓和了下来,“世豪不在了,我要撑起的不止是这个家,还有这个家的家风。我不能让任何一个人说闲话,以后别再这样了,否则你不是帮我,是害我。”看了良玉一眼,她长叹着离开。深夜的书房,几支蜡烛发出微亮的光,云香就着光坐在桌前仔细地剪下报纸上与电影有关的一切信息。她把这些简报都认真地贴在一本大本子里,拿出一些图表,用一旁的算盘噼里啪啦测算着上海电影的上座率。一阵冷风吹来,她不禁打了一个喷嚏,这才感觉到了凉意,起身走到窗前想把窗户关得更牢一些。窗户将要合上时,余光似乎扫到外面有点点光晕,芸香一怔,好奇地推开门想要看个究竟,眼前的场景让她愣住了。不远的回廊处,透着点点微光,远远望去,一个个红色的灯笼就像一只只萤火虫般漂亮。迷惑的芸香朝回廊走去。她的头顶上挂着各种各样漂亮的灯笼,里面显出的火光也是姿态各不同,并且每个灯笼上都写着字。云香摘下其中一个,竟发现这个灯笼上写着“对不起”,她愣住了。摘下另一个,依然写着“对不起”,每一个灯笼上都写着“对不起”。她感动极了,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对不起……”一个温厚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她两眼晶莹地回头,是良玉。他沉痛地说道:“我知道那天贸然行动是我不对,是我没有考虑周全,可以原谅我吗?”云香的心也软了,她低声道:“我也不好,我不该朝你吼——温大哥,沈家现在已经没有万贯家产,如果连骨气都丢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你明白吗?”感慨地点了点头,良玉道:“我保证,我以后再也不会用不正当手段了。”他的眼睛亮得像星辰,“芸香,明天我把过去的股东都召回来,看看他们还愿不愿意再投资。我们加油!”“好。加油!”二人的手紧紧地附在一起,他们相视而笑尽释前嫌。股东们济济一堂重新聚集在了沈府里,有相熟的彼此打探着芸香叫他们来的目的,揣测是不是要把之前欠他们的钱了了,正在捉摸不定时云香走了进来。股东钱经理道:“沈二太太,不知道你召集大家来想干什么?我们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要是没有重要的事,我就先告辞了。”股东王老板附和道:“是啊,我的酒楼还等着我去盘点呢!”顿时股东们都聒噪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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