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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沈墨卿只怕九儿因酒误事,站在了阶下,借树影挡着身子,将一颗心提在了嗓子眼,直到此刻方才放下心来,满脸堆笑,一行和着拍子轻扣树干。正瞧得高兴,却听身后有人问道:“沈班主何在?”一转身却见个十五,六岁的小厮,生得面目清秀,一手捧了只小锦盒站在那里。沈墨卿忙过去笑道:“鄙人正是沈墨卿,敢问小哥儿大名,有什么吩咐?”小厮笑道:“班主客气了,我叫公子唤我做小卯,因看九哥儿似有些不胜酒力,特地公子吩咐送醒酒石来给九哥儿。”沈墨卿笑道:‘多劳贵主人念着,敢问贵主高姓?“一手要来接,小卯却笑道:“班主,这是给九哥儿的,就不麻烦你老转交了。”竟是不回答沈墨卿问题,倒弄得沈墨卿红了脸,只得笑道:“既如此,卯哥儿请宽坐,九儿一会子就完戏。”两人正说着话,戏就完了,九儿扶着树过来,凭它身后彩声如潮,她竟是置若罔闻。德生与福儿已然过去搀扶,九儿推却两人双手:“不妨,我还走得动。”一面过来见沈墨卿。
沈墨卿不及开口,小卯已然起了身到了九儿面前,却是见了个礼,笑道:“九哥儿安好。”全然不知身后沈墨卿微微变色。此刻九儿已有三四分酒意,一双泠泠秋波斜向眼前人,半嗔道:“我不认得你。”小卯叫她睨了一眼,只觉一双妙目宛若秋水深潭几乎要将人溺死期间,本就心旌摇曳,再吃她半娇半嗔一声,头脸立时涨得通红,方才面对沈墨卿的灵牙利齿竟是丢在了九霄云外,半刻才稳下心神,回道:“我家公子吩咐小人给九哥儿送醒酒石来。”九儿因身在孙府,只当小卯是孙毓的童子,冷笑道:“不敢,请上复孙公子,三杯酒我还承受得起。”说罢了拂袖就要走,小卯才知九儿生了误会,忙上来拦着,一口气说道:“九哥儿误会了,我家公子姓姬,姬琅琊。我家公子知道九哥儿性喜洁净,特地吩咐小人用热茶将醒酒石细细洗过了,九哥儿尽可放心。”一面将锦盒递了过来:“公子还吩咐了,说这几块石头很不值什么,请九哥儿赏个面别嫌弃才好。”小卯语气恭敬,仿佛九儿一般也是世家公子出身,丝毫不见轻视。因见九儿接过了锦盒,小卯又道:“我家公子还有句话吩咐小人转致,说是这堂戏九哥儿日后能不出还是不出的好。”九儿本就不想出堂戏,今儿实在是逼被上了梁山,又叫孙毓暗地里调戏了去,本就委屈,忽然听得一句知心话,心上一酸,一滴珠泪似落非落悬在了睫间,宛若莲凝新露,格外的可人怜些,可怜小卯哪里敢再看,说了声告退低了头就向外冲,要找姬琅琊复命。一头却撞进了孙毓怀里。
孙毓见九儿扶醉下去了,哪里还坐得住巴巴的跟了过来,正见小卯在和九儿说话,离得远听不见他们说些什么,正在疑虑,可巧小卯撞着他,伸出一只手拎住了,笑道:“你家公子巴巴的吩咐你送什么好东西来了?”小卯临来前得了姬琅琊吩咐,说是万一亲家公子问起,不必隐瞒,实说无妨,故此坦然回道:“醒酒石。”孙毓拉长了声音“哦”了声,放开他,笑道:“去吧。”放开了小卯自己往九儿跟前来。
九儿见他来了,心中厌恶,偏是在人家府内没处走避,更是不愿叫他瞧见自己落泪的模样,回转身擦去眼泪,一面将锦盒收在了袖中。孙毓走到她身后,笑道:“九儿,你今儿可是大大出了风头,外头那些大人们都说要好好赏你,你想要什么?只管说。”九儿向前走了几步,离着孙毓远了,方才转回身来道:“府上已然给了包银,不敢再领赏赐。”孙毓逼进一步,一面鉴赏九儿容色,只见她黛眉带晕,凤眼衔羞,肩若削成,腰如约素,虽千娇百媚亦不足言其美,心中赞叹不绝,笑道:“若是我非要赏呢?”一边捱近身去。
九儿见他不断捱近身来,仗着酒意,说话便不留情面:“公子出身名门,书香世家,想必幼承庭训,是识礼知耻之人,自然明白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的道理。请自尊重。”孙毓几时叫人这样义正词严训斥过,眼见九儿神色凛然,宛若凌霜雪梅,另有一番动人心处,反倒觉得有趣,不怒反笑道:“九儿真是好大脾气。你瞧一瞧哥哥给的东西再生气也不迟。”一面自怀里掏出样东西来,却是把匕首,青色鲨鱼皮的鞘子,白玉为柄,上嵌着一粒猫儿眼,映着灯烛熠熠生辉。
一见孙毓掏出匕首来,一边的福儿只当孙毓叫九儿骂得恼羞成怒,当下便要冲过去,却叫沈墨卿拉住了胳膊。沈墨卿是在风月场里打滚过来的,知道孙毓此刻已被九儿迷了神智,莫说只是骂了几句,怕是捱了打也是没事的,福儿此刻过去,反倒是要给他找着发作的籍口,故此不放福儿过去:“糊涂,我们在人家府中,你这样过去可不叫人把腿也打折了。且不说孙公子未必真有恶意,便是有恶意,你又能奈何,还不是白得罪人。且瞧一瞧再说。”他手下有把力气,福儿挣脱不得,心中焦急,只能眼睁睁瞅着孙毓缓缓逼近九儿。
孙毓一行慢悠悠笑道:“这匕首是家父托人自西域寻来的,今儿就给我们九儿防身用了。”一行拔出了匕首,果然是刃凝秋水,直映得人眉目生寒。九儿见他拔出了匕首来,到底年幼,再有骨气也不由微微变色。孙毓瞧她一眼,将匕首还入鞘内,笑道:“谁叫我家九儿生得这般国色天香,不笑的时候,风致楚楚,我见犹怜。这一笑起来,说是倾国倾城也不为过。像你这般的绝代佳人,世人哪有不爱的,自然少不得有登徒子要来烦扰,哥哥又不在你身边,怎么放心得下,如今你有这匕首防身,我也好放心些。”九儿听孙毓说话十分的不正经,口口声声加了“我”字,仿佛自己已然成了他的禁脔,更是那些词语统统是用来形容女子美貌的,不免疑虑自己真身已然叫他瞧破,一张粉面忽红忽白,心种忐忑,却是发作不得。孙毓见她神情,知道她已有知觉,反不好再逼了,当下拉起她一只手来,将匕首放在她掌中,忽地又笑:“九儿,可收好了。若是有人待你不敬,凭他是谁,只管捅,惹出事来,哥哥替九儿兜着。”说了握摸了九儿手掌一把,将手在鼻尖一闻,大笑道:“好香,好香。”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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