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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关于未来
整整一个冬天,我越来越深地沉浸在失去叔叔的悲伤里,迎风流泪,黯然神伤。
父母继续给我写充满了抱怨的信,叫不知底细的人看了,还以为是傻瓜儿子把老子抛弃在那老旧的堡垒式官寨里了。而不是他迫使我离开了家。
我不想管他。
我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天空,又想起了叔叔,泪水哗哗地流下面颊。恍然间,我看见了叔叔。他对我说,他顺一条大水,灵魂到了广大的海上,月明之时,他想去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我问他是不是长了飞机那样的翅膀。回答是灵魂没有翅膀也能去任何地方。他告诉我不用如此悲伤。他说,从有麦其家以来,怕是还没有人像他那样快乐。从这一天起,悲伤就从我心里消失了。
美丽的夏天来到,我再想起叔叔时,心里再也没有悲伤,只是想像着海洋是个什么模样。塔娜想要一个孩子,为了这个,我们已经努力好久了。
刚跟我时,她怕怀上一个傻瓜儿子,吞了那么多印度的粉红色药片。现在,她又开始为怀不上我的儿子而担惊受怕了。因为这个,我们的床上戏完全毁掉了。她总是缠着我。我越不愿意,她越要缠着我。每次干那事情,她那张急切而又惶恐的脸,叫我感到兴味索然。但她还是蛇一样缠着我。她并不比以前更爱我,充其量,她只是更多的体会到我并不是个很傻的傻瓜。她只是想在肚子里揣上我的骨血。她的阴部都被这焦灼烤干了,粗糙而干涩,像个苦行者呆的山洞,再不是使人开心的所在了。没有人愿意去一个冒着焦灼火苗的地方。今天,她又把我约到了野外。为了挑起我的兴致,她给我跳了一段骨碌碌转动眼珠的肚皮舞。她把一身衣服在草地上甩得到处都是。我干了。但里面太干涩了,不等喷出生命的雨露我便退了出来。我告诉她,焦灼和那些印度药片把她下面烧干了。
她哭着捡起一件件衣服,胡乱穿在身上。
一个漂亮的女人衣衫不整地哭泣是叫人怜爱的。虽然我胯下还火辣辣的,还是捧着她脸说:“塔娜,不怪你,是我,是我不行,你去另找个小伙子试一试,好吗?”
松开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但我还是看到她眼睛里闪出了一道亮光。
她呆坐了一会儿,幽幽地说:“傻子,你不心痛吗。”
我摸摸自己的胸口,里面确实没有当初她和我哥哥睡觉时的那种感觉。我打了个口哨,两匹马跑到跟前。我们上路了。我听人说过,跟阴部不湿润的女人睡觉要折损寿命的。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但我知道自己叫她搞得很累了。在马上,我对塔娜说:“你要一个儿子做什么?看看我的父亲和母亲,他们巴不得没有子息。”
塔娜说:“这只是他们年老了,快死了,害怕最后日子还没有到来,就被人夺去了土司的位子。”
有一段路,我们没有说话,只听到马蹄不紧不慢的声响。后来,还是塔挪再次问我说那话时心痛不痛。
我说,没有当初她和我哥哥睡觉时那种感觉了。
塔娜伤伤心心地哭了。她哭了好长一路。她嘤嘤的声音细细的,在这声音里,马走得慢了。好大一群蜜蜂和蜻蜓跟在我们身后。大概,塔娜的哭声太像它们同类的声音了。
我们走进镇子,身后的小生物们就散去,返身飞回草原上的鲜花丛里。
是的,现在人们把市场叫做镇子了。镇子只有一条街道。冬天,只有些土坯房子。夏天,两头接上不少的帐篷,街道就变长了。平时,街道上总是尘土飞扬。今天却不大一样。前些天下了几场不大不小的雨,使街道上的黄泥平滑如镜,上面清晰地印着些碗口样的马蹄印子。街上的人都对我躬下了身子。塔娜说:“傻子,你不爱我了。”
她这样说,好像从来就是她在爱我,而不是我在爱她,这就是女人,不要指望她们不根据需要把事情颠倒过来。
我望着街道上那些碗口样的马蹄印子,说:“你不是想要儿子吗?我不能给你一个儿子,我不能给你一个傻瓜儿子。”瞧瞧吧,我说的,也并不就是我想的,这就是男人。但我毕竟是个傻子,于是,我又说:“人家说,和下面不湿的女人干事会折寿命的。”
塔娜看着我,泪水又渗出了眼眶,打湿了又黑又长的睫毛。她对座下马猛抽一鞭,跑回家去了。这会儿,我的心感到痛楚了。
塔娜不叫我进屋,我敲了好久门,她才出声,叫我另外找地方睡觉。管家和桑吉卓玛都说,再哄哄,她就要开门了。但我没有再哄她,吩咐桑吉卓玛给我另安排房间。我们又不是穷人家,没有多余的房间和床褥。房间很快布置好了。我走进去,里面一切都是崭新的,银器、地毯、床,床上的丝织品、香炉、画片都在闪闪发光。桑吉卓玛看我有点手足无措的样子,点上了气味浓烈的印度香。熟悉的香味压住了崭新东西的陌生气味,但我还是有些手足无措。桑吉卓玛叹了口气,说:“少爷还是跟原来一样啊!”
我为什么要跟原来不一样?
卓玛说我一个人睡在不熟悉的环境里,早上醒来又会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她要给我找个姑娘。我没有同意。她问我早上醒来,没人回答我的问题怎么办。我叫她走开。她说:“这是十分要紧的时候,少爷可不要再犯傻啊。”
我说我只是不要女人。
她悄声说:“天哪,不知那个美得妖精一样的女人把我们少爷怎么样了。”
她叫来了管家,还有黄师爷。我们达成了妥协,不要女人,只把两个小厮叫来,叫他们睡在地毯上,随时听候吩咐。晚上,黄师爷摸着胡须微笑,管家威胁两个小厮,说是少爷有什么不高兴就要他们的小命,神情好像是对两个不懂事的娃娃。其实他们早就是大人了。我不知道他们多少岁了,就像我不知道自己现在多大岁数一样。但我们都长大了。听着管家的训斥,索郎泽郎嚯嚯地笑了,尔依却问:“我才是行刑人,你怎么要我的命?”
管家也笑了,说:“我就不会自己动手吗?”
索郎泽郎说:“这不是麦其家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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