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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沈岭责无旁贷的,他点点头说:「自然的。我帮你劝着阿圆。这毕竟是权宜之计,得让她忍一忍,将来总还有个盼头。」
杨寄拼命点头:「对对对,你和她说,我和公主婚后,她千万忍一忍别改嫁,我们总有的一天呢!」
沈岭听得这话好别扭,但是又没说错,只好也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两个人说定了,杨寄深吸了一口气,沈沅此刻是凶悍的,还是悲痛欲绝的,还是气到歇斯底里的,他都不敢想,只能预备着面对了。
他绕过影壁,深吸了一口气看向门房里,沈沅背对着门外的光站着,一手抱着阿火,一手拉着阿盼,既不在哭,也不在笑,冷淡的目光睥睨过来。
「阿圆……」杨寄赧然发声,脸上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沈沅冷笑道:「原来你还敢见我。」又说:「你脸上这笑比哭还难看!进去,咱们慢慢说清楚。」又面向沈岭说:「阿兄,我好歹是和离的正主儿,瞒着我能瞒一世?」
☆丶第158章和离
沈沅跨过门槛,门上的人看着杨寄那畏缩的神色,也就都一点不敢动弹了,觑着这走进来的女子,还有她手里的两个玉娃娃般的的孩子,都是一般地昂然进到将军府里头。
转过影壁,到了内里,杨寄一直大气都不敢出地跟在沈沅身后,她的背格外挺直,比以往瘦了一圈,仿佛连嶙峋的肩胛骨都从衣裳里透出来嶙峋的孤独来。看着沈沅的背影,杨寄都觉得鼻酸,进到里头,他赶紧上前拂净坐席,对沈沅低声下气地说:「阿圆,坐。」
沈沅目视他笑道:「大将军,在我面前,装啥呢?不必了,贵易交,富易妻,乡村里的措大,多打了几石粮食,还想着换个年轻漂亮的老婆呢!我早就做好准备了!拿来——」
「拿……拿啥?」杨寄瞠目结舌。
沈沅嗤笑道:「休书啊!」又自顾自笑道:「又或者,叫啥『和离文书』?」她转向沈岭笑道:「阿兄,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既然是杨将军帐下最得用的主簿,怎么不给他出个靠谱点的主意?休书么,只要男方签了就行,何必弄份两个人都要签字按指印儿的和离文书呢?」
「阿圆,不是这么回事……」杨寄迫不及待要解释,然而该他说话时,偏偏唇焦舌敝,牙齿打架,居然怎么说都颠三倒四说不清楚。
沈岭要紧帮忙:「阿圆,这并不是阿末的本意。皇帝的命令下来——」
沈沅打断道:「阿兄,我不要听。我只知道,现在的事实就是这个男人攀了高枝儿,要娶公主,随他是不是本意,我不拦着,不拖后腿。他将来当驸马爷当发达了,高看你一眼,你是他帐下的主簿,我们沈家也连带着能发达了。」
沈岭给她噎得也无话可说。再解释,现在的事实都是拿沈沅的幸福来换的,他们都对不起她。沈岭沉默不语,好半日后方才从书房里把那份和离文书,连着笔墨印泥一道拿过来,说:「阿圆,情势这样了,你清楚就好,将来也不是没有希望,但是,人总不能凭着希望过日子,还是先把眼下的情形解决好。你是个勇敢的女子,我一直都知道。」
沈沅一直瞪得圆溜溜的眼睛里,突然出现了雾气,又突然凝结了泪珠,她抖着唇角,强行笑着:「对。我从来就不凭着希望过日子。」伸手接过那张文书,却又对沈岭说:「阿兄,有些字我不大认识,你给我念念。」
沈岭念道:「愿娘子相离之后,重梳婵鬓,再扫蛾眉,巧呈窈窕之姿。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听人念,连起来意思就容易明白了,沈沅边听边想着往昔和杨寄同甘共苦的时光,再想着自己要怎么坚强,怎么不在乎,可结果还是泪水涟涟。她带着泪,瞟了瞟蹲坐在一边一脸哀伤的杨寄,心里恨恨的,绝不会因为他的哀怜而减轻。她冷笑着说:「写得挺好。只是夫妻俩和离,那么大的事!怎么能避开我,就帮我签了和离的文书?」
沈沅拈起笔,把沈岭已经为她签好的那个名字重新又描画了一边,画得又粗又黑,墨汁淋漓,又伸手要印泥:「那红印泥拿来,这是我自己个儿的命运,要看,我自己看,要签,我自己签,要押手印,我自己押。不需别人代劳!」
杨寄看着那一根雪白的手指,毫不犹豫地按在赤红的印泥盒里,沾染得指甲缝里都是血一般的鲜红色。他突然觉得心口痛不可耐,一把握住那只手,哀怜地乞求道:「阿圆……等等……」
沈沅挣了两挣,哪里挣得过杨寄,看着面前男人也是一滴滴眼泪往下挂,万般不舍千般不愿的悔痛模样,又觉得怜他,又觉得恨他。他是有无奈,但是她也想不通,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为什么男人高升发达了,就可以抛弃以往心头之珠而去为了更高的目标不择手段?为什么到头来,总是女人要承担这一切的后果?
她一边掉眼泪,一边冷言冷语地说话:「战场上杨将军挺杀伐果决的呀,怎么临了这么不中用?歌谣里唱的:『锦水汤汤,与君长诀』,以后咱们各自寻各自的欢喜,各自宽心好了。我就不信,离了你,我沈沅就再嫁不出去,就成了个废物点心了!」
沈岭劝道:「阿圆,你别往阿末的伤口上再撒盐了。」
沈沅冷笑道:「我往他伤口上撒盐?那么你们以为我的这颗心就该是铁块做的?随便油盐酱醋,再加上大料花椒一起腌着,也腌不坏?!」她捂着心口,此时心脏真个就像被这些咸料浸着,五味杂陈。可她还是一昂头,做出全不在乎的样子来:「杨驸马,以后,我们就是陌生人了,我带着孩子过我的小日子,你呢,好好享你的福吧!」
她用力把手一抽,全不顾及疼痛。杨寄听见她骨节挣出的「咔咔」声,生怕伤到了她,赶紧撒开手。沈沅手指上的红印泥,已经抹得杨寄手心里到处都是,剩下的被毫不犹豫地按在了和离文书上,在粗黑粗黑的「沈沅」二字旁,留下了淡淡的朱色指印。
一直乖乖跪坐在一旁的阿盼突然摇了摇沈沅的手:「阿母,你们为什么要吵架?阿父惹你生气了?驸马是啥?」而刚刚还在熟睡的阿火,则突然哼哼唧唧哭开了,睁开的一双眼睛全是茫然。
沈沅看着这一双儿女,心里万箭穿过一样,搂住女儿说:「不是吵架,只是要分开些日子。一会儿我们就再坐牛车,到秣陵你外祖家去。你不是最爱坐牛车么?」又抱着阿火哄。
阿火闻到母亲的味道,脑袋往她胸怀里钻,又用手去扒拉沈沅的前襟。沈沅掩住衣襟,对女儿说:「阿盼,事儿办完了,咱们去外头牛车上。」
杨寄不知死活地说:「阿圆,阿火这是饿了吧!你怎么不喂他呢?」
沈沅居然有些脸红,恶狠狠回头道:「关你屁事!」
杨寄不服:「阿圆,这可是我杨家的儿子,怎么不关我的事?」
沈沅冷笑道:「谁说这是你杨家的?你忘了?当年你可是我们家的入赘女婿!这俩孩子都姓沈:沈盼,沈烽!」阿盼眨巴着大眼睛,又摇了摇母亲的手:「阿母,我不是叫杨盼吗?我不要叫『审判』,不要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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