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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夜晚（第1页）

星期天，李物懒洋洋的在家里醒来，阳光很好的投射下来，照在李物的身上。

抑郁症患者是这个世界上，最值得同情的人了。李物突然感到一阵反胃，酸味从胃里一直通过食道涌上鼻腔，他赶紧捂着嘴从床上跑了下来，冲进了卫生间里。

他看着镜子里自己疲倦消瘦的脸，甚至希望自己仍然在那个梦里。他在自己的梦境里又陷入了新的梦境，这让他想起了盗梦空间，这让他觉得自己在睡梦中偷了一些时间，这样能让他好受一些。

李物不喜欢去看心理医生，不仅是因为他不喜欢那个满头红发的医生，也是因为不信任，他不想要面对自己束手无策的疾病。他在美国读研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已经渐渐变得不正常，渐渐变得熬不下去了。

李物和黎染分开的那天，下午李物就要搭飞机去洛杉矶了。

“朋友一场，你要不要问候一下我？”

那天分开的很平静，没有格外器重，大概大家都并没意识到那可能会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李物上车，黎染回返。从此李物是一个人，黎染是另一个人。

在上车之前，黎染和李物吃了一碗面。

李物和黎染只有一碗面的距离，黎染从来没见过李物那样的眼神。黎染目睹了他瞳孔里的每一次悲伤

李物摸出口袋里最后一根烟，心想如果没有风就好了，这样不会燃烧的太快。

只是没有办法，看着她走，嘣的一下，李物的世界都安静了。你懂我有多舍不得了吧，李物在心里对黎染说，但他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研究生宿舍是特别无聊的。走廊里开水间厕所，人人都很正经，都只能听见在谈课题和晚餐。没人哭着打电话，没人成伙尖叫打闹，没人喝醉了酒跌跌撞撞，就像旅舍，住处而已。非常无聊的。这种无聊的环境下，自我麻醉的潇洒来得特别容易，李物顶着鸡窝头塞耳机乱穿衣，和正经学生们格格不入。

李物有一段自认为可称为潇洒的时候。那时候不谙世事，了无牵挂，分秒都在顾及自己感受，四处周游世界，在感受自己。如今苟活于世，步步为营，深知自己所背负的羁绊牵挂与责任，蜷缩着不敢轻举妄动。

在洛杉矶这个夜夜笙歌的城市最安静的时候，回家这个字眼真让人温暖。想想熟睡的亲人在家里等待，锅里还有温热的粥，感觉再难再难也可以熬过去。多少个夜晚在回宿舍的路上，李物哭的泪流满面。反正失去那么多了，也无所畏惧了。

当人们故意表现出一副不羁的样子时，只是为了掩饰心底的脆弱和自卑。其实人的本性并非如此。而是有了社会和圈子，人类走向不归，走向不同。因为有了爱情和离别，人类开始变得感伤。

李物摸摸镜子里自己的胡渣，青色的下巴，看了很久。

如果我，李物，当时没有选择出国，如今陪在你身边的会不会是我。

黎染，你会不会给我一次机会？

李物低下头，将整张脸浸在水里，冰冷的自来水仿佛涌进他的口腔和鼻腔，仿佛涌进他的耳廓，击打他的鼓膜。他整个人都清醒过来，看着镜子里湿漉漉的自己，倒了了两颗药在掌心里，接了一杯水一饮而尽。

李物其实生活中很少一本正经的讲情话。

他从前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像小学生一样不停地欺负喜欢的姑娘，损她惹她看她哭笑不得的样子。当他一脸戏谑地看着黎染被我搞得气急败坏的脸上呈现出一种看不惯干不掉，又没办法和我发火的表情，他就知道，“喂，我要定你了。”

李物能提前预知自己的情绪的低落，就像天空下雨之前，蜻蜓能感受到风吹得比以往更低，云也开始一层一层地变灰，这时候，蜻蜓通常会躲到自己的草丛树林里去。沮丧和失落，就像这种如期而至的风雨，在他的身体里转悠，很熟悉的感觉，但它就像李物身体里的血液循环一样无法抗拒。

心跳重如擂鼓的时候，你只能听到它的声音，它用蛮力摁着你的头不让你望向别处，它只想让你用眼睛死死地盯住它。

如果一切都可以看作是假象，那该多好，毕竟你可以告诉自己，“这是假的，不要信。”

伤春悲秋是伟人做的事，普通人伤悲自己的事都已经快要忙不过来了。

奉献型人格一旦发现自己奉献不了任何东西，便会发现自己没有人格。或者说，人格这玩意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人既各自独立又互相依附，不完整的人只能做到其中一点。

李物常常会想，怎么办，周围的人和事都在轨道上有条不紊，在各自的运行轨迹上不紧不慢的运转着，而李物的却已经全部都崩盘了。与他们不相干，又和他们不一样。他就很想逃跑，想装死想消失，心知肚明都是骗人的，那也要负责任的演下去

很多个晚上，李物就这样看着电脑屏幕，看着深夜里唯一亮起的点点荧光，就这么睁大了眼睛看一整晚。他终于知道，即使睁大了眼睛，眼泪也能这样涌出来。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像个多汁的桃子一般，一掐就出水，有一点压力就破损糜坏，是从前的李物无法想象的。

一整晚，很多个夜晚，李物的眼睛就这样说酸涩难当，头痛欲裂，但他无论睁着眼还是闭着眼，都无法逃脱，他要么陷入醒不来的梦境，要么无法入睡，久久的清醒。深夜里的清醒是让人难以忍受的，独自一人的长久的清醒，李物不敢这样直面深夜，直面自己的不堪。

李物无法抉择，一到晚上，他便陷入情绪低落的沼泽。当太阳渐渐落下，当傍晚，当落日烧红了天边那一缕破棉絮般惨败的云，半个天空变得彤红，变得如咸蛋黄一般橘红，他便感受到黑夜一步步紧逼而来，一点一点织上天空，一针一线扎在李物的心头。

不过现在一切都过去了，天已经亮了，最难熬的都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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