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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第2页）

夏日的瓢泼大雨过后，世界焕然一新，满眼的绿色，在明媚的阳光下更加饱满，像要溢了出来。鹦鹉快活地飞来飞去，黑天鹅在水池边梳理羽毛，斑羚踮起脚尖舔舐凝在芭蕉叶尖上的露珠，兔子和荷兰猪为几颗卷心菜扑来打去，不时发出一阵细密的尖叫声。就连老持成重的苏达卡陆龟，也慢腾腾地爬了出来，伸着脖子晒雨后的太阳。

几只褐纹玛瑙蜗牛被大雨浇了出来，顺着二层办公小楼的墙壁慢慢往上爬，一直爬到办公室的窗台上，沿途拖下一条条逶迤的银线。它们在阳光灿烂的窗台上相遇，诧异于这一路跋涉之后的柳暗花明，对这温暖明亮的大平原无比满意，欣喜地端详着彼此，开始了一场安谧的午后社交。

两只蜗牛，拖着沉甸甸的全部家当，一点一滴地向对方挪去。先是触角相碰，被奇异的触感紧张得双双后缩，缩起了触角，连带整个身子都缩进了壳里。过了半天，看看没什么地动山摇天崩地裂，又大着胆子把长长的触角伸了出来，以毫米为单位的，破开空气向前延伸，直到再次触到对方那对同样敏感而温柔的触角。

反反复复的靠近，聆听，触摸，才迎来最终的触碰，缓慢而坚定的抱在一起。这两只蜗牛的罗曼史，明明只是这个漫长的午后的一个小插曲，却仿佛花了一个世纪。

金晶叹了口气。他已经审完了两份报表，搞定了三份合同，帮人写好了四个离婚起诉书，还百无聊赖地刷了不下四十个小视频，林清还趴在办公桌前，盯着眼前的大蜗牛。他甚至怀疑，林清很可能就要这么盯一下午。

自从拆迁危机莫名其妙地解开以后，林清就陷入了这种迷茫的状态里，还间歇性地盯着手机发呆。是被从天而降的胜利冲昏头脑了？多灾多难的动物园即将迎来复兴之路，感受到肩上压力太大，承受不住了？不，他总觉得有点问题。

他掏出手机给小杨梅发了条信息：“我觉得你姐妹最近情绪不太对。”

小杨梅很快回了信息：“我也觉得，从上次她在我们公司马失前蹄以后就这样了。”

“说起来，我们的张总那天好像也有点不太对。他们之间好像早就认识，有什么瓜葛的样子。”

张总？八卦二人组若有所思。

林清已经纠结两个星期了。要不要回短信？这个问题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想越没意义，谁还会在乎一条14天前发出的短信？但越想越纠结，就像一个大大的气球，不断被思绪充盈，不断膨胀，涨得脑子里满满的。

她甚至开始做梦，梦里张长宁穿着标志性的橙色冲锋衣，站在万丈悬崖边上，一脸哀伤地看着她，说你为什么不听我解释，一边说一边转身，一脚踏了下去。林清扑到悬崖边，根本看不到什么橙色冲锋衣，一转头却看到张扬站在身后，冷笑着说：“你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么？下去问他吧！”一把将她推了下去。有时又梦到动物园无端被人把大门打开了，所有的动物都冲了出来，从拱形大门里走过、跑过、爬过，从门头上跳过，纷纷涌上街头，九姨带着全城人追逐着动物们，拉着横幅跑得飞快。金晶站在门边，举着一只烤火鸡腿，优雅地笑着对她说：“走了好呀，一了百了，人生在世，没有烦恼。”从噩梦里惊醒的林清冷汗连连，黑暗里掏出手机看时间，凌晨三四点。再鬼使神差地翻出短信来，手机屏幕在暗夜里闪着幽幽蓝光：“林清，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等我回来，我们见个面吧。”

金沙河畔项目开始了全线造势宣传。漂亮的灯牌滚动播出着广告画面，先是航拍的原始森林，幽蓝的天幕下云层萦绕，每一株大树都在肆意生长，浓厚的墨绿色使得画面有了层次，两只绿孔雀栖息在一株低矮的水冬瓜树干上，闲逸地帮对方梳理羽毛，五彩斑斓的尾羽垂下来，像一树光彩四溢的梦。梦的尽头打出一行字，我在佛海，金沙河畔等你。

小杨梅拿着宣传手册来找林清的时候，她刚经历完不良睡眠，黑眼圈又重了点。小杨梅说：“亲爱的，我觉得你可以试试这个。”

林清看着海报：全民参与，打造属于你自己的金沙河畔。

小杨梅说：“你也知道的，最近我们公司不是大力宣传推介项目么，就搞了这个鼓励大家参加的策划活动，我们最近都在忙这个。你看这里面的千人户外长跑、登山放飞心愿气球，还有绘画梦想之家什么的，嗯，倒是都跟你关系不大。”林清一头汗，那你跑来干嘛。

“不过，这个心愿文案征集的活动，我觉得你很适合哎。你看：用最澄澈的文字，描摹心底最期待的家园。你不是一直很擅长写东西的么，学的是中文系，之前也是做广告的，也关注了这个项目这么久，简直是为你量身定制的活动啊。”

林清连连摆手：“我那是被动关注。说来也是刚解的冤家，就这么去商业吹捧，不太好，不太好。”

小杨梅点点头：“也是，你干不出拍马屁的事来。但这也没说非要夸金沙河畔夸嘉和集团啊，只是要写的文案足够打动人就行了。”

金晶凑了过来：“是啊，文案林女士，你怕不是手生了，怕技不如人吧。”说着翻看起宣传册：“你看，还有奖金呢，三万块，获奖者以后买房还能享受折扣，多划算啊。正好填补动物园前段时间被闹带来的亏空了。”

林清咬咬牙：“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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