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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北熙正值原氏与臣氏的战事,是以鸾夙一行脚程颇为缓慢。待从南熙祈城入了北熙幽州,已是两月之后了。诚如郇明所言,如今北熙境内,镇国王大军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已将原氏逼得节节败退。
幽州如今亦在镇国王父子旗下,首府幽州府乃是不战而降,守城将领开城亲迎,保得一州百姓免受战火之灾。去年鸾夙跟随聂沛涵来幽州初见郇明时,正值深秋,如今再来,仍是秋季。时隔一年,鸾夙觉得幽州府城内无甚变化,唯有家家户户插着的镇国王大军幡旗,能瞧出个中变迁。
鸾夙随着郇明歇在了他从前所住的“闹静园”,这一次她大大方方祭奠了凌府一众。郇明探出如今镇国王父子扎营闵州与幽州边界之处,刚结束了两场与原氏的大战,正是休养生息之时。鸾夙见时机恰好,便亲笔写了拜帖,道明欲举荐郇明的意图,让郇明亲自前去拜会臣暄。
又过了二十余日,郇明意气风发而回,道是镇国王臣往已封了他参事一职,可谋军中大事。他手下一众追随者,也各封了职位在身,或文或武,各个算是得偿所愿。
鸾夙听了自然高兴,当夜便举宴为郇明等人接风道贺,在闹静园内露天拼了七桌酒席。座上一众皆是大好男儿,唯鸾夙一人乃女儿身,可她却并不觉得尴尬。众人都已得知此次能入镇国王麾下,全赖鸾夙所举荐,是以各个都对她十分尊重,感激不已。
这一场道贺宴吃得大为开怀,酒过两巡,鸾夙已有薄醉之意。她看向座上众人,忽然发现郇明消失许久,不由笑道:“叔叔该不是酒量浅薄,已然醉了吧?”
众人闻言皆大笑起来,岂知园内却忽然传来郇明的反驳之声:“谁说我醉了?主上降临,还不快些前来参拜!”
鸾夙循声望去,只见园子里一条岔路旁,站着郇明和几个陌生男子,皆跟在一人身后做恭谨状。而打头那人她却并不陌生,一袭白衣,器宇轩昂,双手负立,舒朗浅笑,正是一年未见的臣暄。
甫见来人,鸾夙颇为惊讶,酒意也立时去了三分。她尚不待反应,园内一众已在郇明的示意下俯首参拜,齐齐喊道:“见过主上。”
一时之间,席上唯有她一人坐着,且坐姿极为不雅。一手支着下颌,一手握着酒杯,斜斜倚在案上。臣暄的目光从对面的岔路上直直看过来,就着园内的灯笼,鸾夙瞧见他面上笑意变得更浓。
臣暄立在原地轻抬右手表示免礼,目光仍旧看着鸾夙,口中却是对园内一众浅笑道:“原氏暴虐,天下愤而起之。诸位乃高义之士,屈就我父子麾下,必使如虎添翼。今后要仰仗诸位相助,这些虚礼能免则免。”
此言甫罢,臣暄已迈步走向主桌。鸾夙这才聘婷起身,垂眸想了半晌,却不知当说些什么。这一副表情落在臣暄眼中,又是惹他一笑:“怎么?夙夙向来舌灿莲花,今日舌头打结了?”说着也不等郇明相请,已兀自落座在鸾夙身侧,从她手中接过酒杯,自斟盈满,再向园内众人道:“诸位不日便将各自赴任,今日存曜先敬诸位一杯。”
园内一众连忙举起各自酒杯,纷纷斟满,一饮而尽。鸾夙看着臣暄将酒杯放下,至此酒意才尽数消去,清醒过来。那杯沿上分明还留有她唇上的口脂,一抹淡淡的红色印在瓷白的酒杯壁上,无不提醒她方才臣暄是用了谁的酒杯。
他竟毫无顾忌,当众用了她的杯子!
若单单如此也就罢了,可他如今已是郇明的主子,却不去坐那主位,毫无顾忌地随意落座在她身侧。这举止仿佛她与他之间是有些不寻常关系的,看在园内众人眼中还不知要做何等想法。
诚如鸾夙所料,园内诸人已是误会了,本来便曾听闻那段“美人救英雄”的往事,如今又看镇国王世子坐在鸾夙身旁,还用了她的酒杯,纷纷添了几分旖旎之想。鸾夙只觉郁闷之极,正欲说两句客套话撇清彼此的关系,岂知郇明忽然捂着额头,蹙眉道:“唉哟,小姐方才说得极是,我当真有些醉了。唔……请世子容属下告退。”
臣暄侧首看向郇明,微微颔首表示允准。园内众人见状,也纷纷起身,各用各的理由请辞,臣暄来者不拒,一一允准。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园内已是走得干干净净,就连臣暄随侍而来的几名侍从也在宋宇的示意下退了出去。
鸾夙见状哭笑不得,长叹一声:“这园子不愧唤作‘闹静园’,方才还热闹非凡,如今已剩寥寥你我。”
臣暄仍旧噙着浅笑:“我看夙夙今夜颇有兴致。”他这一句话中并无怒意,仿佛对她夜半与一群男人饮酒之事并不在意。鸾夙不禁在心中感慨,今夜她此举,若是换做聂沛涵瞧见,必要冷嘲热讽一番。
如此一想,鸾夙只觉臣暄待她的确宽厚。
许是因着想起了聂沛涵,鸾夙面上也生出些许寂寥之意,看在臣暄眼中,又换来他一问:“夙夙好似不欢迎我?”
“岂会?”鸾夙笑道:“只是世子来得突然,令我有些诧异罢了。”
臣暄终是将目光从鸾夙面上移开,转而看向自己手中那印着她口脂的酒杯:“夙夙怨我吗?你被掳去南熙,我却不闻不问。”
鸾夙低眉一笑:“怎是不闻不问?难道那簪子不是世子所赠的?”
臣暄终是大笑起来:“你熟睡的模样甚是可人,从前在闻香苑我可没瞧够……”
这一句话隐约带着些调戏的意思了,鸾夙立时秀眉微蹙。然再一想,臣暄说话向来如此,她早已习惯,便也不予薄斥,只笑道:“一觉醒来,榻上多了一只簪子,人影却没瞧见半个。世子如今‘日理万机’,来了南熙,都无暇与我说句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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