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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大半年的时间,”高杰要走了,临走前犹豫着踹了杨遇秋一脚,“我花在你们身上的都不止三百万!”
按住杨剪后颈的小弟亦步亦趋地跑去开门,一屋子人就蝗虫似的散了,再关上时,只剩两个人的呼吸声,杨遇秋看起来像是要断气,她抽搐着,流着泪,试图爬到神龛前磕头忏悔。而杨剪啐了两口血沫,人已经站直了身子,额头瘀紫,眼睛肿了一边,鼻梁差不多要断了,鼻血不停地淌,他把杨遇秋从地上揪起来,拽到沙发前,“你敢动!”他这样吼她,把她逼到墙角,在抽屉里翻了半天才找出印象里的那种强效安定剂,抠出药片卡着下巴硬塞进杨遇秋嘴里,他随手抄起还剩一层清水的纸杯给她灌下去。
杨遇秋呛了水,咳得涕泪横流,但杨剪掰开她嘴唇检查,药的确吞了下去。不敢移动,杨剪依旧在墙角把她堵着,拿了包抽纸给自己擦血,垂睫不语,连呼吸也很平稳轻缓,是出神思考的模样。每颗牙都舔过了,二十八颗,没有少。头磕了九十二下,也没有忘。如果说曾经的目标只是逃离,那现在又多了一条。杨剪要报复。要把高杰的神摔烂在他面前。那么虔诚的话,事情反而好办了?放在谁身上都是一样,过分的偏执就是弱点。的确,欠了债就要还,这点杨剪仍然承认,但一码归一码,他要高杰得到偿还后就体会到他今天的生不如死。
一定要做到。
一定。
二十五岁之前?杨剪不断地问自己。就是二十五岁。既然从出生起错误就开始了,杨剪已经确定了这一点,毕竟是他导致母亲难产而死,父亲酗酒,性情大变,往后这一生,他这条烂命好像也一直在老天的安排下偿还那错误,稍微好过一点,就被抽醒,被提醒他的轻贱,他接受了,一辈子走不出圈套,他就走一辈子,但他需要站着,不能四脚着地地走。
这是他唯一不能放弃的。
过了也不知道有多久,杨遇秋的神志忽然清醒了,“对不起,弟弟,”她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惊慌,摇着头,轻抚杨剪的肩膀,又摸到脸上,像小时候那样手忙脚乱地给他捂伤口,“姐姐对不起你……”
“没事,睡吧。”杨剪嘴唇颤抖了一下,血还是没止住,“姐你睡吧。”
“我们报警,我进去也没事!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进去了他也会很快出来,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找我们寻仇,”杨剪笑道,“没你想的那么可怕,就是封建迷信,就是骗钱,这两者结合起来就是流氓疯子,倒霉让我们碰上而已。我有办法的,不用怕。”
他搂住杨遇秋的肩膀,轻轻拍了拍。
药物作用下,杨遇秋那双才清明没多久的眼睛很快就闭上了,她全身瘫软下去,陷入绝对深度的睡眠。
杨剪给她搭了条被子,踩过满地的瓶罐,准备离开。他还有事情要做,第一件就是打一个电话,他已经做好决定,并消化好这个决定所带来的痛苦。结果好巧不巧,他在门口换鞋,刚想掏出手机,铃声就自己响了,也正是他想联系的那个人。
“哥,”电话里有雨声,窗外也有雨声,雨下得越来越大了,“你终于接电话了!他们走了吗?我报警了,但警察半天不来说是有几个小孩大雨天集体离家出走了这一片警力全去找他们了,还说我这就是小纠纷先自己调解一下,我就跑到警察局,离得有点远我找不到车,我就跑过去了,路上还有个大坑!我他妈的,摔了一身泥!不过这样吓人效果也不错,我又哭又闹还要给电视台打电话,有用!他们说马上就来人了,我也在往回跑,我马上就到了你没受伤吧!”
听着这一大段,杨剪转脸,目光掠过穿衣镜中破破烂烂的自己,他忽然想起那把刀被自己藏在了哪儿,是餐桌上的花瓶,和一束百合花插在一块,他把刀子拎了出来,湿淋淋的,在自己风衣前襟上抹了抹,“你上次说那个要你跟着出国的剧组,是什么时候开始?”
“啊?五、五月份,”李白愣道,“管这个干嘛你到底受没受伤,受伤我就再打120,哥,我马上回来救你!”
“你跟着一块去吧,散散心,长长见识,”杨剪把小刀插进口袋,闪闪的刀尖向上,好像有光的温度,你不要生锈,杨剪默默对它说,手上的伤口又把那圈缠得厚厚的纸巾洇透了,但他也不在意,注意力全都放在电话对面,“我是这样想的,最近有点乱,我们目前的状态也只会让对方越来越累,该分开了。”
“嗯?你在说什么啊,”李白的呼吸有点错乱,他跑得应该很累,雨也在挡他,他让自己笑了出来,“我听不见,一会儿我到了再说。”
杨剪却不再把声音放得那么低,平静地,口齿清晰地说:“我是说,分手吧。”
第35章红辣椒
李白经常觉得自己脑子有点问题,不是骂人,是客观存在的某种障碍,使得他跟不上正在发生的事,更谈不上控制,因此对这个世界产生怀疑。
他也经常无端冒出被人狠狠揍了一顿的错觉,那种疼,还有那种委屈和沮丧,全部闷在胸中闹腾翻搅,沉得就像一吨重的胆结石要撑爆他的下肋,竟能让他瞬间就直不起腰来。
高矮两个警员赶到时,李白已经在门前待了二十多分钟,他拍门,大声喊叫,下面几层的声控灯都亮了,但这也是他得到的唯一的回应。后来没了力气,抱着小腹在墙根蹲下,他安静了,黑暗也笼罩了他,刚喘上没几口,两串脚步就爬了上来,警用手电的白光像闪电一样刺在他脸上。
“……有灯。”李白小声道,用力跺亮了头顶的灯泡。
面对三个活人,这扇门终于少了些沉沉的死气,大约五分钟之后它打开了,站在里面的是杨遇秋,刚睡醒的模样,衣衫不整,表情呆滞,脸上还印了斑驳的泪迹和血痕。她看着李白,嘴唇蠕动,“小白,小白……”只能发出这样的音节。倒是地面上的血迹更加吸引警员的注意,它们夹杂在垃圾之间,有滴成点状的,有被擦抹成片的,还有的被踩成了脚印。
“这怎么回事啊?”高个顺着血迹走进供神的屋子,很快被香烛呛出了咳嗽,而李白失望透顶,在遍寻每个房间无果后把杨遇秋拉回沙发,矮个在一旁看着,怎么摇,怎么问,杨遇秋都说不出方才所发生的,也说不出杨剪的去向。
“是不是他流的,是不是!”李白吼哑了嗓子,他看到那包药已经被人从某处找了出来,是他把杨遇秋关进卧室前怎么也翻不到的那包,还有空水杯,它们挤挤挨挨堆在茶几一角。杨遇秋不回答,茫然无措地看着面前两人,她害怕那一脸忠厚的警察,硬要往歇斯底里的李白旁边缩,眼皮无力地一眨一眨,竟然睡着了。
这也是药的副作用吗……或者说,是病的副作用。李白不寒而栗,满腔的火却没被浇灭,只觉得杨剪就藏在这药瓶中,瓶盖一拧,杨剪就干干脆脆地挂断他的电话。他抹掉挡眼的浑浊东西,也不知是泥是雨还是泪了,“那是邪教!”他大步冲到香房门口,瞪着那个打手电筒乱照的影子,“我哥不跟他们一伙儿所以他们来找我哥事儿了,那些血都是我哥的,他们给我哥打出来的,我哥还有贫血症凝血功能很差,邪教在害人,这就是邪教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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