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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换了,新的还没用”陈娜笑着回答,店外已是沉沉暮色,店内灯火葳蕤,不似太阳刺眼,得以让她身上的尴尬有处可藏。
或者说这会她已然没有尴尬,因为她确实有个新的,躺在自己的小房间里。
从“碧山居”下班之后,顺着街走五分钟,刷卡进入地铁,转两次线,走半个小时,进入只能两人并排宽的巷道,爬上六楼,才能正式到达的,月租五百块的,那样一个小房间。
桌子是房东提供的,每次回到时,白天的热浪还在汹涌翻腾,冬天觉得温暖,夏天则需要要先打开风扇吹半个小时,人才能勉强在屋里生存。
不幸的是,广州的夏天总是格外漫长。
幸运的是,她学会了规划人生,趁着这个时间去洗澡洗衣服,等带着沐浴露的味道躺到凉席上时,贷款报名的网课正好开始。
环境已经很好了,有单独的厕所和小灶台,房间只有自己一个人,不漏风,也不漏雨,有电吹风可以吹头发,楼下的炒河粉炒米粉凉皮凉面都只要五块一份,馒头一块钱可以买两个。
她还买了个小小的冰箱给自己放冷饮和零食,面膜冻过以后凉凉的敷在脸上特别舒服,一米五的床上有两个大大的泰迪熊,软的要命,即使是夏天,也舍不得收起来。
她要抱着这俩东西,才能确认自己已经不在电子厂的员工宿舍,那里一二楼是男生,三楼以上住女生,一层楼三十多个房间,每个房间六张上下床,床宽90厘米,浴室和厕所都是公共的,要从楼梯口走到楼道头,她从来不敢在夜晚独自起床上厕所。
她并不太经常去回忆过去,又不是什么好事,大概是这会闲了,所以才感慨良多,回忆是反衬现实的一种,只有虚幻缥缈的回忆,才能确认她确确实实站在这。
是她休假过来闲逛,看见招工的招牌,迫不及待的迈步进来,拼着上家半个月工资不要,也坚持离职准时报道的地方。
即使上班不足三天,即使刘颖在直白的问出令人不适的问题,陈娜仍然相信,自己绝对是赌对了。
她在等一个快递,破碎的安卓机界面上显示,快件已经在派送中,等晚上回去就能拿到,一个塑胶的手机壳,29.8元,太贵了,以前肯定舍不得,但是等着拆的是一款iphone8诶。
没有一个好看的壳,她都不舍得去拆开。
直到深夜,唐辟才记起,刘颖是不是说过今天要去看工厂?她自个儿没多想去,但是更不想计划被打破。
问过一嘴,刘颖恍然惊悟状:啊,我忘记说了吗?推迟两天,五号再去。
文字看不到表情和语气的,“惊悟”是唐辟猜的,像她在猜,王英未必多想给自己拿鱼,只是为了那五千块。
一切猜的东西都没有办法正视,是个深不见底的沼泽,所以哲学使人疯狂。
不去最好,她倒回枕头上,事已至此,睡觉养一养,这一养,就是三五天过去,窗外风风雨雨吹吹打打,仍不减黄金周里熙熙攘攘热热闹闹,是个好天。
工厂还是得看,本来是让刘颖发个地标自己去,架不住她非说要亲自来接,唐辟不想给详细小区地址,早早起床洗漱完下了楼。
磨磨蹭蹭出了小区走到步行街上,依着过往习惯要找个奶茶店坐着,走了几步,远远看见周正弯着腰像个虾米,拿两只大钳子吃力的抱着那个橡木桶在往街边挪动。
她觉得搞笑,赶忙转了个方向,以免两人撞个正着,他要问那五千块花的开不开心。
反思过去,她该早点预见,张兰芳身上的闲散富贵感,必然不是个靠花店赚饭钱的,既然如此,那就不会跑到离她居住地很远的地方打工,力这条街最近的小区只有一个……人生难逃早知道,但凡有个早知道……
事已至此,还是得酝酿一下情绪,估计日后还有的是机会见,除非周正追上门说要大家一起睡一觉,不然,唐辟想了下,自己的底线实在低,直接翻脸很是困难。
走走停停,找了一家早点店坐下,将地址分享给刘颖,等了约莫小半个钟,微信上收到消息说人到了,唐辟抬头,和驾驶位上的刘爸爸撞了个脸对脸。
“唐姐快来,这不让停车太久。”刘颖在副驾偏出半个脑袋。
桌上豆浆杯子里还剩些冰块残渣,唐辟拎起杯子,整个倒进嘴里,如同要过景阳冈的武松给自己壮胆,然后才坐上了后座。
得益于曾经那么一小段花天酒地的光阴,她认出刘爸爸的车标,基础款才中小七位数往上,再多就没法分析了。
“啊……唐姐你怎么这几天都不来店里啊,我们不说店里的事也有别的事啊。”刘颖吱喳问。
刘爸爸等了两秒,听唐辟没有答话,才在开车的间隙里问:“什么事啊,怎么你们出了开店,还有别的没跟爸爸说啊?”
“那当然不跟你说了,”刘颖转身斜斜朝着唐辟,咧嘴说:“今天看完工厂过不过去,我有新的东西给你看。”
“最近太忙了。”唐辟笑着说。
“那也是,你总是很忙的,我也要忙起来了,努力加油。”刘颖捏了一下拳头,转而眼皮子一挑,双眼炯炯盯着唐辟手里手机,惊喜道:“诶,唐姐你也拿到货了哦,和我一样的颜色。”
她弯腰,从包包里掏出个一模一样的手机来,“看到没,我还问陈娜呢,她拿的是数字款,我说都换新了,怎么不换彻底,指纹肯定不如人脸识别。”
“开着车呢,你看安全带都被你扯成什么样了。”刘爸爸嗔怪说,老一辈的普通话带着点粤语口音,格外抑扬顿挫些。
“知道了知道了。”刘颖重新坐正,“我们几点可以看完呢,我下午两点一定要到店里开店的,对了唐姐,我把店门钥匙给了陈娜一副哦,她确实还可以……”刘颖这一路都在念叨。
有人念叨是好的,陌生人之间的沉默比熟人争吵还尴尬,唐辟时而答时而不答,她那天去店里是想买两台一样的手机的,不巧缺货,本着来都来了,就随便拿了一个。
她知道刘颖没有恶意,她仅仅只是没有体贴,体贴是察言观色的内里诠释,而刘颖没有察言观色的能力,也没有察言观色的必要。
察言观色是,留给唐辟这种人趋利避害的生存手段,即使她现在不需要了,但这种手段成了基因里的一种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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