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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寒愈重（第1页）

花字厢房的暗阁内。

师玟清浑身赤裸地坐在浴桶中，水汽中弥漫着浓烈的药味儿，她额上滚落下冷汗来，朱唇都失了血色。今儿晒的太阳明明不算太多，她的头却愈发晕了起来，泡在滚烫的药液中，肌肤都烫的通红，她体内却一波一波地涌上寒意。

暗阁的机关响动，祺娘从暗门内外跑了进来。

“我的微微，你这是怎么了！”她原本在无心堂收了宫里头的诸事的情报，听得小二传信于她说郎主在楼中等她，她便动身过来了，原本只以为是惯常地同师玟清说说这些情报，不想花字厢房周围布了防，好几位死士守着，见她来了都验了再验她的身份，她心里便浮起十分不祥来。推门进了厢房，便见到地上丢落了沾了血的剑与师玟清的衣物，都被冷汗浸湿了，师玟清鲜少这样失态地乱扔衣物，祺娘心里便一沉。房中空无一人，祺娘也是知道这厢房中的布局的，忙按了机关往暗阁里去寻。

“我身子的体寒愈发严重了，吃了这么多年的药物还是调不过来。”师玟清睁开眼，一双碧瞳有些晦暗，“今儿不过晒了些日头，起初时只是有点发晕，到了阴凉处却更加难受，受了几只苍蝇聒噪嚷嚷，便头疼的厉害。”祺娘便伸手替师玟清揉着头，心中想着宽慰的话语，却不知如何说出口。师玟清亲自料理这母胎里带来的体寒多年了，还是愈发棘手。

师玟清亦不再言语，复又闭上了眼，开始调息。渐渐地在她莹白的身子上浮起一层薄薄的罡气来，包裹着她，缓缓地流动着，祺娘不敢打扰她，便去取了铜制的汤婆子来，暖着她一会儿要穿的衣裳。

半晌师玟清面上终于有了些血色，朱唇亦恢复了先前的丹色，她从浴桶中站了起来，水珠子顺着她玲珑有致的胴体滚落，明明是好一幅香艳的美人出浴图，这美人面上的冰霜之色却叫人心里发冷。她看着被药液泡的起皱的指尖，沉声道：“想来是快来月信了，上回病着伤了元气，有些弱了。我记得十岁的时候，以内力调息三个周天便能缓解，自我十五岁来了月信后，便要的越来越多。今儿我调息了八个周天，心底还是凉的难受，到了十个周天时才觉得好受些。”

“微微心下松快些，莫要过分担心。万物总有出路，总有一天能好的。”祺娘鼻头有些酸，便取了巾子替她揩了身上的水珠子，伺候她穿上刚暖好的衣裳。师玟清自然能感受到这衣裳上暖洋洋的温度，碧瞳里总算浮起暖色来，唇边勾起抹笑来：“微微听祺娘的。”

“微微听话。”祺娘见她乖巧的模样心里又浮起爱怜来，又拿了巾子替她擦发。

师玟清便想起来上回渊重华在这替她擦头发，又喂她吃了花圆子，想到这回渊重华不知去了何处，心里便生起一些怅然若失来。

“祺娘，渊重华手下的魏慎可曾联系过你？”她不知怎的问出这样一句话，说出口自己都愣了一愣，祺娘便笑了，道：“微微想佛子大人了？”

“祺娘！”师玟清有些想把方才说的话吞回去，她脸上还算冷静，耳朵尖却红了，祺娘替她拭发看得一清二楚，亦有意逗弄逗弄师玟清，怕她因体寒的事儿心里难受，说出的话便带了揶揄之意：“想了又有甚么打紧的，佛子大人心里指不定也想着微微呢。”说了这句又顿了一顿，道：“也不知佛子大人什么时候能回来呢，我们微微想您呢！”

师玟清这会子便红到脖子了，她一双碧瞳泛起羞恼之色，便抢过了祺娘手中的巾子，自个儿坐到一旁去擦头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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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的佛子大人打了个喷嚏。

他一身黑衣散发着浓烈的血腥气，面颊上划了几道浅浅的口子，已结了痂。即便如此，也像个落难的谪仙，连旁边蔫巴巴的树木都好似有了些精神。他手中握着的长剑满是血污，干了的血渍、新鲜的血液一层层地裹在剑上，剑都成了暗红色。

杀了多少人了？渊重华记不清了，反正这是他最后一次为他的好师尊效力了。此番之后，他便不再做他师尊的好徒儿了。

他忽然想起来在衡京的师玟清，他走的时候她还病着，躺在床上的模样像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是迷恋否？身后射出一支箭，渊重华侧身躲过，袖里却飞出三柄暗器，身后有人闷哼倒下的声音。

是心悦否？密林两侧忽然喊杀声大起，渊重华一双墨瞳一丝波动也无，挥剑而战，剑刺入对手胸膛中又冷酷至极地抽出。他杀人的时候身姿亦十分优雅，这朵听经的花儿此刻化身忘川河畔妖异的曼陀罗华，见血封喉。

鼻尖是浓烈的的血腥气，手上是温热的鲜血。这一波人被他料理干净了，剑身上又添了一层新血。渊重华却想起来他那位好师尊说，他与师玟清都是血脉间的相互吸引，是嗅觉迷惑了他的心意，他却是不信的，如今离得远了，他想起师玟清的模样来时仍会不自觉地带了笑。

渊重华便坐在树下擦拭起那柄血糊糊的剑来，他坐在一地尸体中央，神思却飘往千里外的远方。

渊重华知道，他同师玟清大多数时候都是顺着心意肆意顽笑的，师玟清当他不识她女郎身份，乐意逢场作戏，但对他到底是与旁人不同的，他是能察觉出来的，或许这便是他那师尊说的天生吸引？

他那时说的那些话亦也不都是顺水推舟，至少那句“过往二十三载未见过能与叶微匹敌之人”十分真心。他幼年过的苦，后来挣脱了枷锁却又跌入了新的禁锢，便较常人在情爱上少了许多旖念。这么些年渊重华见过的漂亮女郎太多，却无一勾起他半分兴趣。从前他觉得孑然一身便是刀枪不入，如今见了师玟清，才惊觉刀枪不入又如何呢，纵使谋得了天下亦没甚么趣味……

师玟清此人却是真真正正勾起了他的兴趣。渊重华与她联手原是怀着私心的，不算十足真心，确有所谋，他在毒发昏迷前，无意算计了一把她的医术。渊重华早看出了师玟清明白他此番算计，却仍替他尽心开了三副方子，守到他醒，那副明明不大高兴了却还记挂着他的模样，他是真上了心了……渊重华记得那时，他把慕枫差走，手中拿着师玟清写的那三张方子，口中无意识的那声喟叹，是“多想占为己有啊……”

渊重华将剑擦净了。他好似想通了什么一般，脸上带出个温柔的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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