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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亚洲面孔的男孩敲响了我家的房门。
随便扎起来的头发,因为漂过的头发,没有护理过的分叉,穿的邋遢的外套,几乎要掉到地上的裤子,能够比得上一半身体的登山包,沉重地变成驼背的弧度,还有一双因为累浮肿得几乎看不太清的眼睛。
我愣了一下,然后听到他开口问我可以借宿吗,说的是我的熟悉的语言,他说他是背包客,附近的旅馆都满了,我的眼睛没有放在他的身上,远处的雪山上有直升机再飞,巨大的螺旋桨绞入空气的声音扑哧地把我耳朵附近杂音扩大,让男孩嘴巴里的话变得模糊不清。
这的确是一个很美的小镇,冬天的时候总会有很多人过来滑雪,因为离着滑雪场很近,所以也有许多人选择在小镇上暂住一段时间,旅馆什么的也会经常满,于是我也为了赚点外快,在窗子外面贴了张纸,说这里可以借宿。
可是,现在是夏天。
我觉得很奇怪,但是也懒得多想,接过手上的大包小包,把他请进了家里。
这一直是我近年来最大的宗旨,一切以钱为标准,谁会愿意和钱过不去呢。
男孩进了屋子之后还是有些拘谨地坐在餐桌上,他登山鞋留下的脚印在木制地板上划过几道黑黑的痕迹,我看了几眼有点麻烦地撇了一下嘴,从橱柜里拿出玻璃杯给他倒了一杯水。
“10欧一个晚上,洗手池在左边,房间的话,”我朝着走廊努努嘴巴,“那扇门后面就是,还有什么需要的话叫我,可以出去吃,但是我们镇子没有好吃的,只有比萨和汉堡,要我做的话是另外收费的。”
我把他的包提到了房间门口,将门开了一条缝,示意他就睡这里,走廊在白天我是几乎不开灯的,所以现在下来显得有些黑,于是房间中窗户的光就挤了出来,在门口的地板上留下了细长的一条痕迹。
我见他还是有些傻傻地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我又急着出门去买些东西,只好对他说他如果愿意自己一直坐那里也可以,累了的话就早点休息去吧。
他好像没听见我说的话,盯着窗子外面的光亮,我在窗户的那面墙上挂了张画,画的是埃菲尔铁塔,是我去镇子附近稍微大点的跳蚤市场里买。画这幅画的画家吝啬得一如既往,我怀疑做这行的都有点毛病,遇上的都是些自视清高得过了许多,做出一些别人看不懂的作品,仿佛别人对着面前这些墨水甩出来的墨点子愁眉苦脸地解读出一些听起来就狗屁不通的内容就能把他们心里的骄傲供出来一样。
但至少那天我和那个画家砍价的时候,他至少摆出了一些看上去还是这么回事的作品,我扫了好几眼,看见了这张素描,因为这幅画要价最低。不过我也觉得没他嘴里说的这么值钱,然后我就对半和他砍了好久,他中间几次气的胡子都要翘起来,不过可能是因为的确他饿的没吃上一顿好饭了,我顺便走的时候去汉堡王买了份套餐就给他扔过去了,他又笑得似乎要和我讲他画这幅画的故事,比如什么穷游欧洲,在巴黎的河畔遇到浪漫的爱情,以及差点被人推下地铁的离谱经历。
主要是类似的故事我听得多了,没那闲心听他聊,敷衍几句抽走了那幅画,就开着车回镇子了。
这幅画画得你要说多好看也不是,素描描得黑黑得,甚至有些地方比例关系还不对,不过我又不是画家我不会太纠结,回家就随便钉在墙上了。
只是现在这样,屋子里没开灯有些黑,我其实也不是很勤快地愿意打扫,很多杂乱的东西堆在一起,就把光线全都压在了窗子地出入口,把这画上的建筑印得更加的黑。我看男孩还不回答我,于是我也就懒得理他,拿了钥匙出门去买近几天的要用的东西。
回去的时候男孩也没坐在椅子上了,摆在他房间门口的包已经拿了进去,估计去睡觉了。但是门还是掩着一条缝,我看了几眼,想起似乎没有给他钥匙,于是把备用钥匙留在桌子上,自己去厨房里做菜。
以前是不爱做菜的,因为事情很多,买菜洗菜做饭然后再刷碗刷锅收拾灶台基本上也得一个多小时,就懒得随便买些速食减一减配一点生菜叶子将就吃了。现在闲下来之后反而却因为无聊得没有事情做,开始花大把的时间去做菜了。
等饭做的差不多了,正好男孩醒了,比我见他的第一
面还更邋遢地从房间里出来,我示意他钥匙在桌子上,那些餐厅还开着门,他现在出去还能赶得上。
男孩抽了钥匙就走,走的时候关门声音大了些,我不满地砸了一下,然后又看见男孩打开了门,对我说声了抱歉,小心翼翼地把门关上了。
他回来的时候抱了许多瓶酒,我想起他也没吃饭,现在又喝酒,搞不好会搞得胃痛,不过我没心思去搞他的想法,在我这里借住的人也有热情的,叽里呱啦和我讲了一堆他路上的事,口音很重听的困难,人家说高兴了也会喝酒,咕咚咕咚地喝下去。
我喝酒上脸,也已经过了放肆喝酒的年龄,以前也有过不要命的时候,喝的上吐下泻,之后和人搀扶着一起走回家,差点抱着路灯把那些贴小广告的印刷墨水转印在脸上。
半夜的时候我听见走廊里细细簌簌的声音,然后是洗手间流水的声音,老房子的隔音效果不好,当时装修的时候也询问过有没有方法解决,最后想着反正也是自住,也没有太过于纠结,接着男孩的呻吟声响了一下,好像是疼的,估计喝酒喝的胃痛。
我打开房门,走廊里的灯没开,只有洗手间的一盏灯亮的晃眼,稍微适应了一段时间我才能慢慢地睁开眼,从柜子里拿出胃药递给站在镜子面前捂着肚子的男孩。
“谢谢,“他接过药,看起来脸色不是很好,憋得有点痛苦,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一只手搭在腰上,那一段的衣服褶皱被他揉的更加乱了,”真不好意思打扰..”他又瞄了我几眼,似乎是在斟酌一个合适的称谓,“打扰哥了。”
我愣了一下,转身准备回去继续睡觉。
可是他继续叫住了我,“哥”,他又顿了很久,似乎是在缓解自己的胃痛,才慢慢地把那句话说完。
“你知道的。”
我心沉了一下,那句话几乎是一句带着哭腔的控诉,几乎把我所有的情绪都勾了出来,本来应该是过了许久的按理来说不太会过于崩溃的记忆,就这么被他拉扯进了一句话里。
我认识他,是的。
从他敲门,我开门的那一眼起,他看见我愣了愣的表情,可是似乎是因为练习了许久的话,脱口而出的希望借宿的模板,根本来不及让他去加些意外的表情,那时候我就站在那里想,他还是这么傻。
我本来还在想到底是用哪一种表情去面对他,这个问题想了很久,几乎是从分开的那一天就开始想。我可能是想过他会和以前那样,几乎没有变的,如果找到了我,就稀里哗啦的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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