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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已入夜，月明星稀。兰旭出院门前停住脚步，侧耳静听，确定院外无人，方开启门扉，却迎面一道剑光直逼面门！

兰旭神经绷紧，侧身躲过，手中长枪大开大合，情急之下，顾不得仁慈，一招一式皆是死手，很快将来人压制得毫无招架之力。

获得绝对优势，兰旭这才定睛看清，居然是那两个杀手，这么快便追了过来，不禁忧心伍九处境，又想到，若是周成庵出手得卢，伍九便是下一任傀儡皇帝，那孩子生性天真率直，却被蒙蔽于草莽，又被玩弄于股掌，余生不得自由，如履薄冰，实在可悲可怜。

越想越恨，出招干脆利落，正在枪头刺中杀手之一的喉咙时，不知从哪里飞出一脚，将那杀手踹到一边，与另一个杀手压成一叠，恰躲过兰旭的致命一刺。

兰旭轻愣，望过去，月光溶溶下，竹林掩映中，花时面如冠玉，身姿轻盈挺拔，缓步而出。

兰旭见了他，眼中一喜，可那多余的一踹，又让他心生疑虑；他注视着那两个杀手，只等着一有多余举动，便给他们个痛快，一边道：“花时，到我这里来。”

那两个杀手瘫倒在地，勉力支起上身，捂着胸口，口角血涌，听到兰旭对花时关怀亲昵，说道：“花大人，你竟——”

话音未落，银芒寒光一闪而过，双双人头落地，双目犹瞠。

兰旭惊诧他的干脆利落，他还想从这两个杀手身上问出幕后主使，不过事已至此，只好另寻他谋，口中松了气，拉过花时道：“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花时道：“跟着他们来的。”

兰旭遁逃，两个杀手失手，花时恼火不已，他装作兰老爷的痴情男宠，上门忧心忡忡地从伍九口中套出了兰旭的下落，为此很是落了几滴鳄鱼之泪；随后让两个杀手前去追杀，自己黄雀在后，一是为了救下兰旭；二是合情合理地解决掉杀手，事后周成庵问起，只说是兰旭杀的；三则名正言顺地让兰旭跟着他。

花时继续扯谎：“许大人看了箭头，让我赶快带你同他相见，可到了天马镖局，却见这两个该死的拷问伍九，伍九也是个没骨气的，没两下就说了。”

他胡扯的同时还不忘踩一脚伍九，以报被叫“男宠”、还被这个小毛头教训之仇；兰旭知道他小心眼，但此刻全心信赖，加上默认伍九没吃过什么大苦头，便也相信了花时的说辞，只是有一点蹊跷：“林午阳不在么，他岂能任由外人欺凌自家弟兄？”

花时道：“我没注意，当时场面太混乱了，这两个人得着你的下落就来了，我跟在他们身后，这才找到了你。”

兰旭仍觉有异，但没继续深想，花时怎么说便怎么是了，忙又道：“许仕康找我吗？正好，我有事要告诉他。”

花时皱了眉，忍不住道：“除了无记业与西域勾结，还有什么事？”

兰旭道：“许仕康连无记业都告诉你了？罢，快带我去见他，湖州盐务不能闹大了！”

许仕康旁观皇上与周成庵交手，推测出皇上不会让周成庵下台，以免新的势力——即许仕康所代表的武官集团——一家独大。至少在第三种新生力量壮大之前，周成庵还不能彻底退出朝堂，周成庵正是自恃皇上这种顾虑，才会出手放肆。

而实际上，周成庵所恃更加凶恶。皇上命许仕康搅浑湖州，壮大声势，是为了给他的“君权神授”“天命所归”帮帮场子，证明他是皇权的唯一代表；而周成庵，在这点上和皇上志同道合，闹大了，昭王的子女才能在万众瞩目之下粉墨登场。

因此，湖州之事，必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别壮了声势，却给他人做了嫁衣。

说着，兰旭举步便走，没两步，一阵天旋地转，脚步顿挫，身子晃了晃；花时吓了一跳，一把扶住他，连声道：“你怎么了？是哪里伤到了？”

兰旭眼前花花白白，手慢慢抵住额头，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脸色煞白，唇色惨淡，还不忘先安慰花时，朝他微微一笑：“我没事。”

花时眉毛皱得更深。那箭头如今就在他的袖子里，当然没交给许仕康；为了西域正常出兵，他必须得控制住兰旭，不让他与外界联系，因此找了个合理的谎言，准备将他骗去自己的老巢。

可兰旭刚才差点晕倒，着实让他的心漏了一拍，早知道直接把人砍晕带走好了，免得让自己牵肠挂肚的。

这么想着，他上前一步，背对兰旭，弯腰弓身，说道：“你上来，我背你。”

兰旭道：“不用，我真没事了，走得动。我们快走吧，不能再耽误了。”

花时执拗地弯在他身前：“你不上来我就不让你去。”

兰旭啼笑皆非：“这什么时候了，你还闹？”

“是啊，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逞强？”花时转头看他一眼，“少废话，上来！”

心底一股暖流，悠悠地、绵绵地，流经心间，驶向奇经八脉。兰旭笑意渐深，就在花时耐不住又要转头催促时，背上一暖、一软，双臂松松地环住颈间，萦绕了十六年深夜梦回的气息再次裹住了他。

花时背住兰旭，胸间悸动着奇异和满足——以另一种姿态，窝进父亲的怀里，就如同十六年里，他一直渴望的那样，把这条道路走成天荒地老。

耳边传来兰旭信赖的口吻：“不是西陵渡口了是吗？”

“不是了，”花时道，“再也不是了。”

抵达终点前，他享受着渴望已久的爱。

他想把这条道路走成天荒地老，和父亲一步一个脚印走出的天荒地老，但他清楚地知道，永远只是个语气词，没有任何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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