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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春没理会苏家太太的表情,只急匆匆往苏家少奶奶住的屋去。
孙氏二十多岁,因为怀孕的缘故,显得很胖。晕厥后便被抬上了床,此刻仍昏迷不醒。绣春到了床前,见孕妇颜面潮红,双目紧闭,四肢间断抽搐。摸她手脚掌心,炽热如火。用力捏开紧咬的牙关,舌红,苔黄腻。以指搭脉,脉弦滑而散,更加确定了自己先前的判断。
“绣春姑娘,我夫人如何了?”
大少爷苏景同二十五六,此刻脸色煞白,颤声着问道。
绣春不应。
对因了子痫抽搐昏迷的病患,护理极其重要,忌一切声光刺激。她让闲杂人等都出去,命人放下窗帘,将孕妇躺平后,往她口中强行塞入用纱布包裹的压舌板,以免她痉挛时咬破唇舌。又将她头侧放,以防口腔积留黏液吸入引起窒息或咳呛。随即取出自己的针包,拿了根金针,以强刺激的泻法刺入百会、人中、后溪、涌泉四处穴位,少顷留针,起身从药箱里扯了团棉絮搓条,徐徐插进孕妇的鼻腔。孙氏打了个喷嚏,终于慢慢地睁开眼睛,一脸茫然之色。
“杏娘,你可算醒了!吓死我了!”
她方才忽然晕厥踌躇,怎么叫都不醒,苏景同确实是被吓住了,此刻见她终于苏醒,激动地扑了过去紧紧拉住她的手。
“大爷……”
孙氏看见绣春,仿佛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了,叫了声自己的丈夫,声音虚弱。
绣春拔针,放回另个针包准备回去消毒。然后对着一边早已经备好笔墨记方子的苏家下人道:“制半夏、川连、生白术各两钱,明天麻、蔓荆子、谈竹茹、陈胆星各一钱半,生石决、生龙齿三钱,记住要先煎。外加茯苓、黄芩各一钱。若有郁金最好,加一钱半。煎煮后早晚一次。”
绣春一边说,那记方子的下人一边走笔如飞,很快记录好,飞奔出去命人去抓药了。
此时苏家太太和苏景同的两个女儿都进了房,见孙氏醒过来了,苏太太这才算是松了口气,摇头叹息道:“眼见就要生了,怎的好端端又出了这意外,真真是叫人闹心,但愿平平安安生下我苏家的长孙才好……”
床上的孙氏听见婆婆埋怨,脸色一黯。苏景同觉察出妻子的情绪,急忙找话,再次问绣春:“绣春姑娘,杏娘好端端的,怎么会发这样的病?”
绣春时常出入苏家,自然也听说过苏家的一些八卦。苏家老太太和太太都盼着长孙早日到来,偏这杏娘嫁过来五六年,生了两胎都是女儿,去年起,苏家人便让大少爷苏景同纳妾。苏景同与妻子感情甚笃,不忍伤她心,又不敢违抗母意,遂在老太太和太太跟前求情,说再等两年,倘若下一胎生下还是女孩,那时再商议此事。去年底杏娘再次有孕,夫妇二人自然喜忧半掺。
以绣春估计,杏娘在孕期忧思过重,生怕再生女儿见厌于婆家。心情不畅,便嗜甜食,导致体重超标。她本就长久压抑,到了如今,精神更是高度紧张,各种缘由齐齐发作,这才引发了这病。此刻听苏景同询问,看一眼苏家太太,便道:“恐则气下,惊则气乱,进而损伤脏腑脾胃,生热生风健运失司。我来时,听黑皮说少奶奶发病前吃了甜食,想是痰浊内聚,又平日长久情志不舒,肝气郁结,肝风夹痰上逆,闭塞了心窍经络,这才发了病。”
苏景同怔住。苏太太皱眉看向绣春,表示不认可:“我儿媳妇自有了身孕,哪天不是被伺候得舒舒服服,哪里来的什么情志不舒肝气郁结?”
绣春淡淡道:“这我便不知晓了。少奶奶再过几日便要生,倘心情不好压力过重,不定还会犯病。你们留神着些。为防意外,准备羚羊角、天麻、牛黄各两钱,研末放置。倘若我不在时,少奶奶再次发病,等她抽搐停下灌服,可暂缓症状。”
床上的杏娘眼睛一红,眼泪已经下来,向绣春颤声道谢。苏太太还要再说,苏景同猛然竟发作了出来,道:“娘,儿子便是被骂不孝,今天也要说一句!绣春姑娘说得没错!倘若不是你们一直逼我纳妾,我没奈何用她腹中这孩子作借口暂时推挡,她会变成今日这模样吗?我与她夫妻恩爱,她年纪又轻,即便这次生的还是女儿,下回,再下回,总能生出儿子的。好歹不过数日就要生了,儿子求求娘,你就让她安生些,行不行?”
苏太太见儿子忽然竟会这样当着下人和外人给自己没脸,脸一阵红一阵白,气恼不已,颤声道:“你弟弟不灵光,咱们苏家就指望你这一脉了。我日盼夜盼地盼着你媳妇能早些生个长孙好继承家业,在你眼里竟成了恶人?好,好,我不管了!任你们自己折腾,这样你可满意?”说罢拂袖而去。
杏娘也没想到,一向孝顺的丈夫竟也会这样发作替自己撑腰,一时呆了,等醒悟过来,慌慌张张下榻便要去向婆婆赔罪,被苏景同拦了,叹口气道:“怪我无能,先前才让你担惊受怕了这么久。你快生了,什么都别想了,有我在。我给你句话,即便这胎还是女儿,我也不会纳妾。咱家的生意在淮安做得不算小,我一年里有大半都在那儿,大不了带你去那边住几年,好让你也得个清净。”
杏娘听了丈夫的话,忍不住垂泪。一边的绣春也暗自点头。苏家富甲一方,没想到大少爷竟这样有情有意。便轻咳一声,笑着叫孕妇躺下,仔细摸查她腹部,胎位正。
产妇虽体胖了些,但胎位既正,又是第三胎,到时候有经验丰富的产婆在,想来问题应该不大。叮嘱她这几天按时服药,多下地走动,勿暴食暴饮,尤其注意控制甜食后,这才告辞,被大少爷亲自送出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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