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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去吉祥茶楼烤黄豆腐,李如意给了白棠两把,“这是五香的,和孜然的。”给了素君两把,“这是香辣的,和麻辣的。”含着眼泪,“还给他切了一叠云腿,他最爱吃。”又将一件特制的袄子披在素君身上,“我听你说李景仁是被钉在行刑架上的,我怕他也是,这衣服在袖子上有几个扣子,方便拆卸,极容易穿的。就算穿不上,披在他身上也好。”
二人含泪应了,又买了一碗血鸭,还化了一碗粉。
彭素英闻到香味,眯了眯眼睛——已经不大睁得开了。见是他两个,勉强笑了一下,“你们来了。是来接我出去的么。”
那天风刮得正猛,白棠呼喇一下将玻璃推上,素君把袄子脱下给他穿。又从包里翻出一双厚袜子,蹲下来往他脚上套。十个脚趾头冻成了青紫色,素君碰一下他也没有感觉。彭素英见素君身上单薄,“你不冷吗?”
他们怕狱卒为难,没有说是送衣服来的,素君在外面就脱了大衣,把袄子穿了进来。
素君端起粉,“还是热的,你吃两口。”
彭素英摇摇头,“吃不下。”
白棠喂他血鸭,他也不吃。二人止不住地流泪,彭素英却道,“想吃cheesecake.”
素君一笑,“就记得你爱吃——可是长沙没有呀。”
彭素英却好像意识涣散了一样,“想吃newyorkstyle的,想吃raspberry的,想吃cranberry的……”白棠有意嗔道,“你都病糊涂了,cranberry是做果汁的,哪里有cranberry的cheesecake.”却再也见不到他扬着脖子反驳了。
素君见他有气无力的样子,吓得捂着嘴直哭。彭素英却在心里想,原来要死了,是这个样子的。他们都围着我哭。
白棠又问了几句,彭素英说不出话来,阖着眼睛,像是睡着了。素君忽然问道,“你的母父……在哪里……”竟是要他交待后事了。
彭素英轻轻“唔”了一声,“我不……你们替我收尸……小贺老家……我有钥匙……房子给你们……我和他……葬在一起……”耷拉着脑袋,再说不出一句话。
二人又喊了几声,狱卒被叫得心烦了,“还没死呢。”赶二人走。
素君懵懵懂懂出了监牢,只听白棠说道,“后事还是要办的。”
二人当天便盘了一家西点店,托李如意去买一应材料,准备给彭素英做cheesecake吃。彭素英的随身物件都被黄蜜锁在物证科,白棠给黄蜜打了报告,说要取其中的一把钥匙,房子用作给他停灵用。黄蜜因也知道彭素英确实有一个老家在湖南的男朋友,几年前死了。便将钥匙给了白棠。
白棠得了钥匙,问钱宪,“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做的?摸起来不像寻常的钥匙。”
钱宪道,“一时不好判断,要做实验分析。”
白棠道,“他和你说话的时候,左手一直摸着右手的手腕,你听出什么来没有?”素君亦道,“像是在把脉。”
二人假装去岳麓山散心,想去湖大找物理系的教授问问,钥匙与脉搏究竟有什么联系。才走到一间教室门口,听见里面一个女教师说道,“我在美国上固体物理的时候,老师问我们,如果只让你观察人体的一种性质,就要得出这个人全部的身体状况,你会观察什么?体温?血压?心跳?没等我们回答老师就说,人体并没有这样一种性质,可是晶体有。只要知道了晶体的热容量,就能够知道晶体的其它特质,就能够认定这是什么晶体。现在我想问问同学,如果给你机会回答,你会把人体的什么比作晶体的热容量?”
有个女生轻声问道,“是不是脉搏?”
“正是。美国人不懂中医,我虽然也不懂,可是也知道,有经验的中医师,只要观察脉象,就能将一个人的身体状况说个大概。许多人说中医不是科学,因为它没有现代科学的可证伪性。这些还需要在座同学的努力……”
二人将热容量的事说给钱宪听。钱宪点头道,“原来是这样的道理。”趁化验物证的时候,测出钥匙的热容量。对比密度判断材料,钱宪查出金属的构成。查阅书籍,得到精确的热容量值。
素君他们将cheesecake也做好了。白桐因不知道彭素英的事,只觉得新奇,也来帮忙。尝了一口,大赞道,“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蛋糕,要是卖这个,一定发财了!”又道,“长沙还不流行吃这个,要一家一家打电话去推销。”
取了电话簿来,一个一个打电话。有说要的,也有说不要的。又按了一串号码,正是那钥匙的热容量。响了几声,那边果然有人接,“你好,这里是国际关系研究室。”
这边甚是惊喜,也都按捺下来,淡淡地说道,“你好,这里是纽约时代西点店,请问你需要cheesecake吗?”
那边沉默了半晌,问道,“都有什么口味?”
“有原味的,有raspberry的,有香草味的……”
“cranberry的有没有?”
素君和白棠都在白桐身边听他打电话,白棠接过话筒,“有,但是要你自己来拿。”
他们给彭素英去送cheesecake,白棠也捏了捏彭素英的脉搏,“我们做的不如你做的好吃,等你好了,吃你做的。”彭素英细细微微地听到了,觉得自己“嗯”了一声,只是白棠仿佛没有听到。模模糊糊,看见白棠对着他在哭。他的影子散了。
白棠见彭素英微微张了张嘴,将耳朵凑过去,只听得他在自言自语,“为什么……要回来……”
过了几天,周月朗的书画摊来了一个瘦高瘦高戴眼镜的年轻人。周月朗头也不抬,问道,“你算什么?”
“我有个表姐,拿了陈部长的私令,去外蒙古贩羊肉干,却被当作走私抓了起来。我从南京带了陈部长的手令过来救他。”因没有事先安排暗号,张申昜便用面上的话说了。
周月朗淡淡铺开一张纸,画起了寒梅傲雪图。
张申昜有些焦急,“半仙,我这次能不能成行,请半仙给个准示。若不是家父有教诲,要我入城先问吉凶,我就自己去捞人了。”
周月朗提笔在纸上轻轻点了一点。一朵墨梅,不在枝头,却落到了地上。又画了几块石头,几株荒草,衬得那残梅越发冷清,“走私的案子,我听说过。你这么多天不来,现在急什么?”
张申昜扶额道,“我在南京,错过了火车,又等了两天——”
周月朗只不答话,在纸上写道,“登仙非慕庄生蝶,忆旧还寻陶令盟。春归只留香如梦,不留枝上病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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