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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章三 卢子谦（第1页）

高三是人生的转折点。

高三这一年是否努力，决定着是否能考上好的大学。而考上好的大学，决定着未来能否有一个好的出路。老师、家长、亲戚、朋友、同学、电视里的主持人都是这么说的——于是高考是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成为高三学生们共同认同的真理。好的未来，模棱两可的描述，在想象中，像一个巨大的玩具箱，把身子探进去，会发现箱子的内部无限延长，金光灿灿的，一切想要的东西都在那里了。

只有好好学习才有出路。小学的时候要努力准备考一个好的初中，初中要努力考上重点的高中，只有每一步都尽量走得扎实，走到最好，才能节节攀升。才能迈向更好的生活。

卢子谦坐在二十一楼的落地窗前，他从躺椅上直起身子。手里抱着的是刚打印出来的新小说的试读版本，他把刚读完的一页直接撕下来，放在身后的桌子上。他和孙越谈好了，之后出版的事全权交给他来处理，报酬是整部作品的版税，只要记得原作者的署名就好。门被打开了，两个警察冲进来，举起枪，一个警察让他原地不要动，把双手举起来。他照做了。另一个警察又把同伴的枪压了下去。恭恭敬敬地向卢子谦说只是警局要进行一个简单的问话。卢子谦想了想，说，我没有武器，会跟你们走的。

那，考上好大学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找一份好的工作。为了能够去做想做的事。为了能有选择想要的未来的机会——

高三那年，班里开展了一堂主题班会。卢子谦印象很深刻。心理辅导室的老师拿出一个纸箱子，从里面抽出来一张张纸飞机，念每架纸飞机上写着的名字。那是高一的时候，同学们在老师的要求下写给自己的，给三年后的自己的信。要求叠成纸飞机的形状，然后统一放进这个纸箱子。卢子谦已经不记得自己写过什么了。他领到自己的纸飞机，摊开：

致三年后的自己，

你找到答案了吗？

说说我的现状吧，我想当小说家。但是从来都没有认认真真地开始过，最近学习更忙了，作业又多，只有在布置作文的时候，可以当成写小说来发挥。你现在已经报了理科吗？我说过，我只是喜欢写小说，但不喜欢文科学的那些东西。希望能考上理想的大学吧。还有一年，最后一年了。

不过，我从来没有期待过以后的生活。我只是把对一切美好的憧憬放在未来，好像现在一切解决不了的问题都会随着高考的结束而烟消云散了。我没有想会在什么样的大学里有什么样的生活，也没有想象过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能成为小说家，小说家过着怎样的生活。

我所说的问题是，人生的意义是什么？

是为了追寻幸福吗，为了满足快乐吗？

那么幸福的意义呢，快乐的目的呢？

如果幸福和快乐都没有明确的目的，而悲观也毫无意义。

我们究竟又在做什么呢？

高一三班卢子谦

卢子谦把头抬起来，这时候注意到同桌艾泽正在偷看自己写的信的内容，他赶紧把信捂上，一边问艾泽你是不是都看到了，艾泽说没有啊，只看到几个词——艾泽又说没必要遮遮掩掩，自己的信就可以随便拿给他看。卢子谦看向艾泽展开的皱皱巴巴的信，信的内容只有一行，写的是：我希望你不仅仅是为了活着而活。卢子谦把信拿过来，感叹了句真短——艾泽接话道你骂谁呢，他把信抢过来。这时候心理老师拍了拍手示意同学们安静，卢子谦注意到，班里的同学们又把信重新叠成了飞机形状，离走廊最近的同学从后门出去，第一个把飞机丢了出去，接着，后面的同学也都纷纷出去，他和艾泽站起来，走廊上已经站满了人，天井院里全部都是下落的纸飞机。

如今他早已实现了梦想，他的小说年年畅销，投资电影，改编游戏，甚至成了产业。现在，人人都沉迷沉浸式的AI定制化游戏，因为这样的游戏可以满足现实里一切的失意。人们的生活，一半是工作，一半被幻想占据着，没有人往长远打算，人们逃避现实，否认现实生活，不愿意面对自己的失败。

而他卢子谦是一个成功者。如果他告诉那些人，他仍然觉得只看得到贫瘠和尘埃，美好的未来玩具屋里，其实是一个空荡荡的旧物仓的话，那些人会用口水把他淹死的。他老婆很漂亮，以前当模特和主播，现在刚刚被指认为富豪在泳池被拍到的神秘女伴，老婆最近在和他打离婚官司，还试图索要一笔分手费。他没有孩子。也很少回家。老婆欣赏不了他的小说，只在意他的版税又赚了多少钱。不过他的小说已经有很多读者了。他想到谭鸷瑶，想到周子安，想起林娜拉，又想起来韩孝然。他认识的人和他记得的时光，变成了文字被永久保留下来。他觉得自己也像小说里的人物，而现在，属于他的章节，要走向结尾了。

不论怎么活，都不过只是一生。

如果……能再回到那段时光的话……

如果能永远都长不大的话。

回忆里他趴在课桌上，记忆里的上课铃发出叮咚的声响，他抬起头，教室里已经坐满了同学。老师从前门进来，说上课，起立——老师好。

他看着那些纸飞机。

他提前联系好了律师，但他确实没想到孙越已经坐飞机跑了。现在不知道正在哪个国家度假。孙越背叛了他，报了警。他想到把所有的罪责推给周子安的时候，孙越也想到了把韩孝然事件的一切责任转移给卢子谦。不过卢子谦也两手准备，材料就绪，就等着开庭了。只是把小说交给孙越，近期出版的计划怕是要黄了。他想到这里，内心暗暗咒骂起来。他又想到自己过去写的那些文字，觉得有些矫情和无病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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