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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杨子听了胆颤心惊,呐呐不知所言,又听他小主人自言自语,若有所思道:“梅娘会恨我罢?梅娘会厌恶我罢?”
卫诩说着,眼泪已从眼眶中掉落了下来,他流着泪,脸上却是一片木然,他看着眼前那片看不清楚的虚境,与那个不知道要走往何处的自己道:“她对我是真的好,她是真的喜爱我,谁都不喜爱我,唯独她。”
唯独她,不嫌恶瘦瘦小小的他,在知晓他年纪比她年长后,也愿意心甘情愿真心实意叫他一声“诩儿哥哥。”
第24章太子啊,也是不得了。
小杨子还是一句话都不敢说。
他知道他的小主人,和这宫里每一个身份尊贵的人一样,现在他掉眼泪,回头他亦能杀人不眨眼,心如铁石。这深宫里,绝没有懦弱之人,便连他这个当奴婢的,也只是学着福公公的样,披着一层胆小怕事的皮,也不过是借此躲开一些不能做的事,借此绝不越那雷池半步。
他哪是不想读书,可这书是他一个当太监的能读的吗?他今天敢读,明天可能就会曝尸哪个荒野。
这当中,最无辜的是梅娘子,小杨子心知肚明,可太孙就是看中了她,小杨子没有可怜她的力气,他连自己能活几年都不知道。
“唉……”近侍躬着背不敢说话,卫诩也知这不是一个下人敢说的,他叹了一口气,喃喃道:“看来只有等和梅娘成亲了,舅兄才愿意接近我罢?”
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就是为着梅娘,想来佩家也不会弃他于不顾。
佩兴楠量好尺寸走了,傍晚太子妃来了翼和宫看他吃药,顺道问起了白天的事来:“见到梅娘兄长了?”
“见到了。”
“你们聊得如何?”
“还算不错,舅兄与我说了几句话。”卫诩回母妃道。
“是吗?我怎么听说他在你这只呆了一会儿就走了。”
“舅兄急于把尺寸量好送回去,这时间确实也紧得很。”
刘氏看着脸上一片平静无波的孩子,她这个孩子啊,有时候想想真不愧是他父王的儿子,卫家的根,那性情和能藏心思的本事和卫家人像极了。
“慢慢来罢,”刘氏没有揭破儿子的云淡风轻,反而安慰他道:“你别想太多,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的身子。”
“是,孩儿知道了。”卫诩无法不多想,他要想自己,还要想他母妃,他不能总躲在她的羽翼之下让她一个人去保他们两个人的命,他母妃明明和那个人是少年夫妻,可宠妾能发的脾气,能撒的娇,她一概不能做,她小心翼翼攒着那些情分,皆用到了保他命的事情上。
他以前还小,只能看着无能无力,现在他长大了,不管他以后能不能活着,现在不图谋的话就晚了。
与他母妃不同,卫诩不信命,善恶若有报的话,这宫里就活不下几个人来,若不是他母妃为他委屈求全,他也活不到今天。
“唉,少想点。”刘氏端过药送到嘴边,明知劝无用,还是道:“你就要当新郎官了,这是你求来的婚事,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梅娘着想,她家里人最怕的也是你的身体,你只要好了,一切问题就都不是问题了,明白了吗?”
也是,梅娘跟他过得好,佩家就是不满于他,想来也不会不满太久,母亲的话说到了卫诩的心坎上,当下不禁笑了,低头张嘴吃药。
还是个小孩子,一句话就笑了。刘氏摇摇头,心头的欣慰与辛酸不停交织,不怪诩儿像他父王,这都是被逼出来的,诩儿若是健健康康,得他父王看重,他岂会长成如今的这副样子。
时事造人呐,她什么也改变不了。
*
一进十月,天气就又冷了下来。
离订亲也没几天了,佩家更是忙碌不休,要准备的东西太多,为此,佩家的几个姑母都回来帮忙了。
佩老太太和老太爷也从里侧的暗房里请出了一批祖上的古物,放到了梅娘的嫁妆单子里,康氏早上去公婆房间请安的时候,老太太就把昨天俩老口掌着油灯找出来的东西交到了儿媳妇的手里。
他们找出了一对白玉瓶,一套前朝皇宫里的青铜奏乐俑,一块纯金打造的金色富贵饼,一箱六卷的近三代朝廷的名师画出来的名画,还有几块年代已久的名砚,一箱古书……
“这是跟准儿和兴楠都商量过的,他们也同意拿去给梅娘当嫁妆,你记得理进去装个新箱子,这几天家里来的人多了,要是有人问起,你就跟他们说一说,也不用什么都不说,这都是家里几代积攒起来的老物件,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你只管说。”老太太温和地与儿媳道。
康氏抿紧了唇,她盯着把公婆房间占满了的东西,过了半晌方道:“这是爹和您以后要传给兴楠的,您和爹给梅娘的够多了,我们也不亏东宫什么,这不是我们求来的婚事。”
“你啊,”老太太对儿媳知之甚详,把人拉到身边坐下,责备道:“都这时候了你还说这负气话作甚?现在最要紧的就是风风光光把梅娘嫁出去,我们佩家虽然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但该有的气度也得摆出来,这不仅仅是为梅娘,也是为了佩准和兴楠,娘知道你心里有怪,但别人家怎么想的怎么做事的我们管不着,但我们得做好了自己的,你怎么就老拗不过这个弯呢?”
她是心里有疙瘩,康氏也只在婆婆面前说这负气话,这厢她听到责备也没说话,起身又看过一遍东西,转头和婆婆道:“娘,把书和画还有砚台都留下罢,兴楠以后用得着。”
“我们家都是读书人,你爹说了,这嫁妆里也得有点这些东西才衬得起梅娘,兴楠要用的还有,你放心,我和你爹想过了的。”儿媳妇什么都好,就是把家里的好东西把得有点牢,怕她舍不得,老太太忙道。
“那我问问夫君。”
“抬走,占地方。”老太太挥手,“赶紧抬走,你爹那眼睛不利索,这东西堆得他转身都不好转身,要是绊了脚那就坏了。”
“夫君今天在家,没去衙里,他在书房那替兴楠温书,我就去问问,去去就来,娘您先坐一会儿,厨房里的饭菜正好也好了,我顺道给爹和您抬进来。”康氏朝婆母欠欠身,忙出去了,走到外面的小起居室,见先前避嫌的公公远远拿着一本书,正眯着眼睛在看书,她忙道:“爹,现在天色还早,您少看一会儿,等外头光头足了您再看。”
“哦,哦,有事啊,去罢,知道了。”老太爷不在意地朝儿媳挥了挥手。
康氏去了没回来,家里的大姑子小姑子都来帮忙了,她要去告诉她们今天要做哪些事,抬饭来的是佩准,佩准一把东西抬来进屋就道:“爹,康娘说了,让您等天色亮一点再看书,莫把眼睛看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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