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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季淑惊醒过来,却发现枕边空无一人,季淑一愣起身,唤道:“楚昭。”并无人答应,季淑环顾四周,忽地发觉这是自己房中,低头一看,身上衣裳完好,季淑便想下床,一动之下,便带了样东西自床上落下。
季淑弯腰,蓦地觉得腰肢酸软,不由低低呼痛,慢慢地弯□子,却见是一封信并一枝子金黄灿烂的花儿,相叠落在地上。季淑捡起,心中蓦地有种异样感觉,心惊肉跳。将那支花握在手中,将信打开,季淑看了会儿,不信地从头又看,来来回回看了三遍,面色渐淡。
季淑起身,也不穿鞋子,只是慢慢地走到窗户边儿上,将窗户推开,看向外头。
客栈之外,楼边杨柳依依,正是清晨时分,天色阴沉,竟好像天还未明一般,有风擦脸而过,季淑忽地觉得脸颊上有些冷意,抬手摸了摸,湿湿地,季淑抬头,却见无边细雨,如丝一般从天而降,细细密密,如一张横斜复杂的网。
季淑握着那张纸,呆呆地看着雨打红尘,片刻,双手将那纸一扯,“嗤啦”一声,纸张裂成两半,季淑复又一撕,再撕,“嗤啦”的声音在耳边反复响起,如此刺耳,最终信纸被撕成细小的碎片,季淑抬手,当空一扬,纸片儿随风飘落,被细雨打落地上,上头的墨色字迹,也渐渐地被雨水打湿,变得模糊难辨。
手上略一用力,那枝子花儿被揉得粉碎,落在地上,季淑一脚踏下,碾碎成尘。
踏着湿润的地面出了客栈,依稀能看到地上残留的信纸碎片。
花醒言略觉诧异,低头去看,却见有一块儿信纸孤零零地躺在边角,依稀可见上头有个“等”字,残缺不全。
花醒言回头,却见季淑神情如常,从客栈门口出来,见了花醒言,便道:“爹爹早……噫,好香,原来是桂树。”花醒言一笑,客栈旁边栽着两棵桂花树,金黄色的碎花点点,飘着甜甜幽香,在雨中嗅到,那甜味仿佛是浸到心里。
花醒言道:“咱们花园里也有一棵,此刻想必也是繁花满枝,你喜欢喝桂花茶,等回去了,爹爹亲自做给你喝。”季淑很是高兴:“爹爹真好,那就一言为定。”
雨势渐大,随从将伞递过来,花醒言替季淑撑开伞,季淑却伸出手来,偏去接那伞面上坠落的雨滴,又抬头看天,道:“没想到竟下雨了。”花醒言道:“留神着凉。”将季淑的手握了回来,又道,“是啊,天有不测风云。”季淑笑,道:“人有旦夕……咳,说的真对……我们赶路吧。”花醒言看她,道:“淑儿,你……无事么?”昨儿那个人左右不离,但从早上他起来,便得底下人探报,如今见季淑如此,心中疑虑。
季淑轻松笑笑,道:“我好得很,爹爹,我们走吧,下雨也极好,起码空气清新,又有意境,爹爹,你背诗给我听吧?这样就当真圆满了。”天真烂漫,没心没肺地笑,见花醒言望着自己,就揉揉眼睛,道:“这样潮湿,也不知是不是雨水飞到眼里去了,有些不舒服。”若无其事地低头避开他的目光。
花醒言默然不语。上了马车之后,季淑的话便少了许多,起初还靠着车壁发呆,却总不看花醒言。后来便伏底身子,将脸埋在臂弯中,闷声道:“有些困。”花醒言拍拍她肩膀,道:“歇息会儿罢,还要小半天。”季淑这才抬头,对花醒言极快一笑,又转过头去,道:“那我睡啦,有爹爹在身边,格外安心,困得也格外厉害。”花醒言从旁边拉了块斑斓的毛毯子过来,轻轻替她盖在身上,季淑蜷着身子,便靠在花醒言身边趴了下去。
季淑睡了一路,花醒言想了一路,将到正午,到了京城,入了城门,花醒言本是要先送季淑回府的,中途却变了主意。
两人进了皇城,早有太监垂手等候,见人到了,急忙上来迎接,百般奉承,点头哈腰,隆重迎入宫中。
花醒言在上书房外站定,道:“淑儿,你休要进去,在此等候为父。”季淑道:“好的爹爹。”花醒言张手,将她轻轻一抱,道:“爹爹很快出来。”只身而入。
季淑看花醒言迈步进殿,百无聊赖,便走到廊下,有宦官过来,道:“小姐,不如到偏殿歇息片刻。”季淑摇摇头,道:“我就在这里等,无事。”宦官道:“只怕这儿风大地冷,吹着凉了。”不由分说叫宫女取了厚垫子跟披风来,道:“若是病了,奴才等可是死罪。”
季淑见他细心,就坐在垫子上,披了披风,垂着双脚坐在廊边等待。
且说花醒言入了上书房,遥见东明帝在长桌背后,不知正在写什么,见他来到,便搁了笔,起身道:“你回来了。”
花醒言行礼,道:“臣参见皇上。”东明帝起身,下了台阶,走到他身边,单手扶起来:“不用跟朕多礼。”花醒言才问道:“不知皇上紧急召见臣回来,有何要事?”东明帝看他垂着眸子,便笑道:“朕只是想见你了,成么?”
花醒言皱眉,默然不语。东明帝叹了口气,伸出手来,将花醒言的手腕握住,道:“行了,好歹如今平安无事,……来陪朕坐坐。”花醒言将手一撤,道:“南楚方才退军,佩县还有诸多事务要处理,皇上若无要事,怎能紧急传召微臣?这天下事可是玩笑么?”
东明帝见他面露恼色,便道:“既然退兵,佩县也自有官员会处置剩下事务,朕叫你早些回来,又有何不妥?”花醒言说道:“为公事则罢了。”东明帝道:“你是在说朕假公济私?”花醒言不语,却显然正是默认了。
东明帝打量他神色,看了片刻,说道:“你当真这么想我呀。”花醒言道:“皇上这么急召我回来,总不会是怕我在外头,趁机领兵谋反罢。”东明帝听了这话,微微一笑,道:“你知道,朕不会疑心你的。你也不会反朕的。”花醒言抬头看他,神色复杂。东明帝望着他眼色,说道:“醒言,朕该多谢你。”
花醒言心头一震,道:“皇上此话何来?”东明帝道:“你该知道。”花醒言道:“微臣不知。”东明帝说道:“你不知……那朕就说给你听,你明明有大好机会,却未曾谋反……朕是不是,该多谢你。”花醒言皱眉,不否认,也不相问。
东明帝仍旧是略略带笑,又道:“我谢你,一来是为了东明,二来,是为了自己。”花醒言只是看他,东明帝道:“你离开之后,我常常想,你会如何,这样大好机会在前,你究竟……会不会反呢。”声音飘忽,略带怅惘。
花醒言听到此,肩头震了震,便沉声说道:“你……是故意的么?”东明帝说道:“也不算,只是天时地利人和,不知不觉地,便走到这一步。”他的口吻甚是轻松,便如谈些无关紧要之事一般。
花醒言面色阴晴不定,嘴角牵动,终于上前一步,一把揪住东明帝的领子,凑近了咬牙低声道:“你说什么?这是什么意思?这一切你明知道却放任所有?——皇朝跟江山在你眼里算是什么?你竟如此的毫不在乎?”
东明帝道:“醒言。”
花醒言却咬牙继续道:“住口!你可知道,我也并非圣贤,你可知那几日我人在水火中么?我甚至曾想过……混账!只要我一念之差,江山血火,百姓涂炭,你……竟然毫不在意?”
东明帝被他揪住,却丝毫不恼,听他口出如此惊世骇俗的言语,却也不恼,只是静静地看着花醒言,等他说罢了,才道:“那么,倘若我一早就说,不许你反,你……会答应我么?”
花醒言僵了僵,细细一想,心中一沉。
东明帝又问道:“倘若不给你个机会,叫你抉择……倘若,我不给你一条路,你心里头那个结,会解开么?”
花醒言神情竟有些狰狞,盯着东明帝,道:“原来你真的……一直都知道,你……竟眼睁睁地看我……可是你再怎么,也不该,拿江山百姓做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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