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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河应是,这时候不该她冲在前头,只挨在一边做个陪衬就行了。掖庭令是个话多的,见了她不住寒暄,问那个被霍焰收养的孩子好不好,星河答得三心二意,“那次之后我没去过国公府,这程子怪忙的,也不知那孩子怎么样。昨儿遇见枢密使顺嘴一问,说挺好。”
掖庭令抱着袖子晃脑袋,“可怜见儿的,也算他命好,否则给卖到外邦去,谁知道会不会叫那些野人当菜吃喽……”
说话儿进了凤雏宫,可是以前那样祥和精致的宫室已经不见了,进门便是满地狼藉。披头散发的左昭仪抱着枕头席地而坐,语不成调地喃喃着:“我的暇龄……我的女儿……”
皇后看了星河和掖庭令一眼,“这是怎么了?”
掖庭令说:“别不是疯了吧!”一面上前问话,“娘娘,您哪儿不舒坦呢?皇上有旨意给您,您得接旨啊。”
可是她置若罔闻,连视线都没调过来一下。
面对一个疯了的人,新仇旧恨都报不了了,皇后有些败兴,原本还想见识一下这位昭仪娘娘丧家犬般的落魄,现如今她连人都认不得了,再多的失态都不能令人解恨了。皇后轻轻叹了口气:“既然如此,就不拘那些俗礼了吧。皇上的旨意是怎么说的,照着上意承办就是了。”语毕愁苦着脸道,“终归姐妹一场,我不忍心瞧,宿大人和仇大人看着办吧,我就先回了。”
星河和掖庭令长揖送走了惠后,转头看时,左昭仪眼里分明满含了泪。那眼神是清醒的,不过不肯在死对头面前示弱,宁愿装疯,也不愿意挺腰子让她往脸上啐唾沫。
掖庭令和星河交换了眼色,“娘娘……”
左昭仪站起身,抿了抿发,理了理裙裾,“上意如何?赐死么?”
星河犹豫了下,说是。
她笑起来,“我十七岁进少阳院,整整二十五年,随王伴驾享尽荣华,今天固然一死,这辈子也没什么可惜的。我只是觉得不甘,受了这样的冤枉,女儿不明不白先走了一步,儿子远在千里之外,连娘和妹妹的死讯都不能及时得知。霍青主……这招釜底抽薪果然是高,我要是早知今日落得这样窘境,当初就应该先下手为强。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晚了……”缓缓转过头来,看着这个心狠手辣的女官,嘲讪一笑道,“宿星河,别以为现在倒戈,太子就能放过你们宿家。他暂且不动你们,不过是为搏一个宽宏的好名声。宿寓今当过日讲的总师傅,太子欺师灭祖,说出来总归不好听么。等着瞧,等他登基,他会一个一个收拾你们,到时候你们宿家还不如咱们呢,你信么?”
掖庭令像听见了了不得的大新闻,直勾勾看着星河。太监就是事儿多!
星河原本还忐忑,但在听了她的这些话后,反而平静下来了。转身微微一颔首,后面端着金屑酒的宫监上前来,杯盏还是华美的杯盏,里头的酒,泛出了沉沉光晕,如同缭绫般绚烂。
星河依旧恭敬,但话却说得入骨,“这就不劳娘娘费心了,将来太子如何处置宿家,都是后话。臣只知道娘娘对下并不和煦,倘或娘娘有机会高坐凤椅,宿家恐怕败落得更快,臣说得对么?”
左昭仪脸上的肉丝儿猛地一抽,她胆敢直言顶撞她,然而自己却再也指派不动任何人来掌她的嘴了。
年世宽从门后露出了半张哭笑不得的脸,这种奴才,树倒猢狲散时,连尸都没法替她收。左昭仪轻蔑地转过了脸,伸手拿托盘上的酒盏,也许多少还是有些惧意的,可尊严不容她却步。她的脸白得发凉,默然凝视了良久,最后横下心,仰脖一饮而尽——杯子从她手里脱落下来,撞击青砖发出一声轻响。她转过身,从容坐上南炕,在一片日光下,戴上了她的镂金菱花翡翠护甲。
狸奴跳上来,还如往常一样盘身卧在她腿上。她低头,一下一下慢慢抚摸它,走到末路上,只有畜生对她不离不弃。
毒发作的时候,疼得冷汗淋漓,她依然咬牙坐得笔直。星河最后不忍看了,和掖庭令交代一声,匆匆走出了凤雏宫。
站在大太阳底下,还是会觉得彻骨寒冷,这皇宫大内就是这样,看着花团锦簇,其实辉煌与冷烬仅一线之隔。她这回弄垮了左昭仪这一支,简郡王回来不知会怎么样,说不定会生吃了宿家。接下去她还得想辙祸害他,她自暴自弃地想。打蛇不死后患无穷,生了反心的奴才,不一口气灭了旧主,终日都不会安心。
腿里好像没力气了,她背靠宫墙缓了缓。如果说生死,控戎司里看惯了,有什么了不得。可是左昭仪母女的下场,让她徒然生出些兔死狐悲的感慨来——宫里的女人,性命都系在一人身上,哪天叫你去死,不过一杯酒的工夫而已。太子说要和别的女人生孩子么……她颠来倒去一直在想,可能他先前说过看上的姑娘那里有了新进展。因为政敌扫清后,他就可以许人家稳固的地位,这么看来用不了多久,东宫就该进人口了。
也好,人家未必容得下她,出宫求太子不成,换个人来求,没有不答应的。到时候她就找霍焰去,问问他愿不愿意收留她,她去给他当填房,如果他不怕惹上宿家那一身骚的话。
说真的,她的出路并不多,倘或能把敏郡王扶上位,将来摄个政,养两个面首,日子倒也惬意。
不行、不行……两个似乎太少,至少三五个,天天翻牌子,非得弄个够本儿。她边走边胡思乱想,想得精神涣散,摸了摸发烫的前额,四肢无力,别不是要生病了吧!
强撑着回到东宫,钻进配殿眯瞪了一会儿,醒来后想起暇龄公主的尸首还在控戎司放着,忙一个打挺翻身而起,火急火燎赶回了衙门。进了堂室发现空空如也,问江城子,江城子说:“太子爷打发内府的人,把公主给收殓了。这公主也怪可怜的,身上担着罪名,不能再照帝王家的派头办事了。悄没声儿的装裹起来,也入不了祖坟,可能随便找个地儿就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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