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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刘雪叫郑圭和她一起带着孩子到镇上找徐瞎子算命。郑圭忽然想到后天是孩子的生辰,他要操办得排场一点,这就需要接客,而时间太紧,他对刘雪说,你单独带孩子去算了,我要到村里亲戚朋友家跑一跑,时间紧,怕搞不赢,所以我抽不出身来,还是你吃点亏。刘雪也没有什么话说,就抱着孩子出门了。
傍晚刘雪又抱着孩子回家,孩子满脸笑容,刘雪却愁眉不展,不时望一眼坐在枷椅里一笑就现出一对酒窝来的孩子,继而将目光收回来,沉默寡言的。要是平时,刘雪就进厨房弄夜宵什么的。
郑圭很理解刘雪,以为她带孩子到镇上算八字,一个来回走累了,便不打扰。自个儿扎起围腰在厨房里弄了一阵,晚餐准备好了,把新鲜绿豆煲的稀饭端上桌,才叫刘雪来吃。刘雪起身过来坐在桌边,脸色仍然凝重,拿起碗筷,盛那稀饭吃,吃得特别慢,一副心事沉沉的样子。
郑圭盛了一小洋铁碗稀饭,拿一把茶匙挑着一点一点地喂孩子。他边喂边窝着嘴吹一吹风,让茶匙里的稀饭变凉些,感觉不至于烫着孩子的嘴,才慢慢地送进去。他发现孩子有些轻微火气,有意用茶匙多舀了点煲得绵软的绿豆,送进他嘴里,因为绿豆是泄火的。
喂过孩子,郑圭回到桌旁,自个儿吃盛好了的一碗稀饭,正要问刘雪什么,刘雪已经吃完,她站起身从裤荷包里掏出手绢,走到枷椅边微弯着身子给孩子抹那张粘了些稀饭汁的嘴巴。郑圭停住筷箸问她,今天你带郑书到镇上找徐瞎子算命,算得么样?
别问,别问!刘雪很烦的样子。郑圭心想:郑书的八字是不是没有算好?他抬起头又问,不管徐瞎子算得么样,你跟我说说。刘雪没有多说,只说算得不好,然后郑重其事地告诉郑圭,徐瞎子说,我家孩子排不起禄来,打不过3岁,要是打过了3岁,4岁还会犯溺水煞,那是没法打过的。
讲到这里,她变得激动,我怀疑徐瞎子在瞎说。我明天把孩子带进城,找其他的算命先生再算一算,看么样。
听了这话,郑圭吃饭都没有心思了。他说,最好让孩子生日过了,请了客之后,你再带孩子到城里去找其他算命先生给他排个八字。看说的与我们镇上徐瞎子说的相同不相同。刘雪说,那也可以。
她随即把孩子从枷椅里抱起来,走出堂屋门蹲在场子前面的场沿给孩子端尿。孩子“嚓嚓”地屙了一泡尿,还未屙完,郑圭就跟过来了,他伸出左手臂勒起的部位,上面现出一个铜钱大的疤痕,他指着它说,你看,这个疤痕是个朱砂印。你说,徐瞎子算命不准,听我妈说,我出生几天,就请徐瞎子算命,他没有见我,当然他也看不见,又没有摸我,八字一算就知道我这儿长了一个朱砂印,是胎生的。
刘雪心里发凉,要是徐瞎子真的算得准,那么这个伢儿就完了。她把孩子转过来抱起,面对自己,暗里说:我的伢儿不会像徐瞎子说的那样吧!徐瞎子是在瞎说。她倏然产生一种逆反情绪,对郑圭说,也许徐瞎子算你这个朱砂印算得准,算我们的孩子不一定算得准。站在暮色中的郑圭望着一脸无奈的妻子和一脸微笑的孩子附和着说,我也唯愿那样。
生日酒宴后,郑圭和刘雪带着孩子进城找南门街上有名的魏瞎子算,魏瞎子的生意特别好,他家门前已站了一排长队,都是等候算八字的人,男女老少都有,女人居多。郑圭他们来的时候,自然就站在一排长队的后面,后面真的挺后,队列已拉到过道上来了。郑圭没有站队,是刘雪抱着孩子站,要是站累了,或者抱着孩子累了,他就过去替换。
这会儿,郑圭望着长长的一排人,从魏瞎子的门口一个一个地数过来,一直数到队列最末一个人,也就是刘雪,刚好15个人。眨眼间,刘雪的身后又来了一个中年妇女,刘雪前面的一个汉子回过头对最后一个中年妇女说,你还站么事?今天上午肯定算不过来,你明天来吧!
中年妇女说,我等到下午都要算。那汉子抬起满是雀斑的脸庞,微笑道,你还是明天上午来吧!魏师傅下午从来不算(八字)。刘雪低头看一看手腕上的手表正好9:30分。她突然叫起来,唉,魏师傅多久才能算一个,现在不早了,就算他算到12点,也只有两个半小时了,还不知能否轮到我的孩子。那汉子答话,那就要碰运气。魏师傅给人算命,大概一个人10分钟左右。
当魏瞎子的堂屋里走出一个人又进去一个人时,郑圭看着手腕上的手表给进去的人定了时,待进去的人出来时,一对表,刚好占用12分钟,与那条汉子所说的时间多了2分钟。
眼看正在站队的刘雪前面还有9个人,要是轮到自家孩子算命,已经是中午12点多了,那是吃午饭的时间,魏瞎子可能就收手了。因此,郑圭走过来从刘雪手里抱过孩子,当然还站着排队。他望着从队列中走出来的刘雪商量道,我们走吧,明天早点来。刘雪说,我们家远在浮屠镇,再早也早不过城里人。
郑圭说,大不了我们今夜不回家,就在城里住旅社。孩子手里拿着一颗棒棒糖在嘴里嘬,郑圭很注意,伸出两个指头捏着孩子的手,套住那根举起糖果的木扦,生怕一不小心,那木扦连同糖果溜进孩子的咽喉卡住他,那可就麻烦了。所以他和妻子说话时,眼睛不看他处,只盯着嘬棒棒糖的孩子。
忽然,魏瞎子家里又出来一个人,队列又朝前移动了一下,郑圭也本能地朝前移,而移的步子略大,他兜抱的孩子差点撞到前面那个人的后背,他又本能地后退一点,这一进一退,抱在怀里的孩子也带惯性地随之移动,而那颗衔在嘴里的棒棒糖也许没有衔稳,也许没有抓牢,竟然从孩子的嘴里弹出来掉落在地上。
郑书感觉嘴里空着了,便哇哇地哭起来,站在旁边的刘雪一看就明白,又从包里取出一颗没有开封的棒棒糖,剥了封皮露出桔黄色的糖果再次塞进孩子的嘴里,他这才不哭,挂了几粒泪水的脸蛋儿倏地漾起浅浅的笑纹。郑圭显出一副措手不及的样子,甚至还没有明白过来,刘雪就把孩子哭闹的事儿摆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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