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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淞的军报与岐唧的口信几乎是同时传至于宫中,忽得噩耗,周王大惊,险些自玉阶上跌倒。
闻言,便在周王身侧的公子詹眸光亦变,看向岐唧,目光如是锋利的狼,厉声就问:“女君可无恙?”
“女君无恙,然受了惊吓。”岐唧据实以告,又道,“臣过营地二十里时,巧遇琅琊王三。王三郎已派家军追捕逃匿魏使,与臣分别后,他便朝女君的方向去了。”
听及王玉溪已追去寻周如水,公子詹心中复杂难掩。再想兕子孤身彷徨,旁的心思倒消退了不少,反是松了口气。
然听及王三郎,周王的眉头却深深蹙起。他嘴唇微微动了动,眉目皆透着不喜,冷声便道:“他乃王端之子,今次现世,所图为何?”神色之间,颇多不信赖,更有草木皆兵之感。
见状,公子詹动了动眉毛,神色难辨。他心思转了几个弯儿,斟酌再三,终是念及周如水的心思,搀扶着周王步步往上,一面走着,一面说道:“昔郑君杀龚定,龚定之子龚仿却仍为郑室忠臣。后郑国遭祸,郑君亲征,败于泽阳。彼时百官逃散,唯有龚仿以身护主,为保郑君而死。遂逆臣门中亦能出忠厚之臣。如今大敌当前,自是抗敌为先。魏狗欺人太甚,王三若有护国之心,亦乃一桩美谈。”
“但夏国对他屡次示好,他真不为所动?”
公子詹看了眼周王的脸色,心中盘算一二,小心翼翼回道:“王家根基在此,便他非是仁人君子,唇寒齿亡的道理也总该懂的。”
闻言,周王眯了眯眼,定定盯了公子詹一瞬。须臾,便朝身后躬身伺候的寺人荃道:“速诏王笺沐笙来见寡人。”
另一头,周如水愁绪满心,便是有王玉溪守着却也睡不踏实。第二日天明,二人就往鹏城赶去,沿路的城乡都很太平,烽烟虽起,倒不至于乱了民心。
见此,周如水松了口气。彼时,夕阳西下,橙黄的日头渐渐落下山头,大地被晕染成金灿灿一片,她站在一颗半高的树下,明艳无双的脸上写满了沉思。
回过脸,王玉溪便在她身侧,白衣胜仙,俊美无俦。她眸光微敛,神色几分沉重,拉住他的衣袖问:“咱们何时才能至鹏城?”说着又问:“到底是何人叫你警惕至此?”
起先周如水也不曾留意,但如今已过了两日,鹏城仍相隔千里,她这才上了心。一问,方知大多时候,王玉溪都有意弃了官道未走。
王玉溪转头望她,眼眸漆黑而平静,静了一瞬,道:“魏擎遇刺那日,我自匂阳而来,沿途,见两宁川异士与一队暗刺埋伏在路旁。”
“暗刺?可是夏国宫中所养的刺客?”周如水眉头一拧,姣好的容颜如现了霜雪。若她与魏擎再往前去,必然会途经匂阳,所以他们是来行截杀之事的?
“然也,当年我假患风痹婉拒夏君时,曾与他们交道一二。据我所知,夏国暗阁的御令,如今已落入了夏锦端手中。”
“原那传言是真的。”至于王玉溪与夏君,有道是夏君爱才,待他如子。也有道夏君恨他不识好歹,曾派刺客杀他。她知这其中真假混杂,但真听王玉溪如此言说,也难以道清心中滋味了。只想,真真人而无罪,怀璧自罪。
她不由瞥了瞥王玉溪,一时倒先忘了自个的安危,澄彻的杏眼微眯,晶莹流艳的眸中露出些许闷色,轻轻地道:“往日里我总想着与夏锦端争高下,倒不及问你,你与她到底如何?”她在他面前不遮掩惯了,如今再说些甚么都已不觉逾矩。
王玉溪亦也未有见怪,轻轻一笑,朝她摇了摇头,牵起她的手便往营帐中走去,盯着她道:“你无需与她争甚么高下。”说着,他不紧不慢地撩起了帐门,牵着她在榻几前坐下,平淡无波地继续说道:“她与你不同。夏境之中,大多的人事都在她股掌之中。她网罗亲信,卖官鬻爵。这些年来,夏国那些个油盐不进老奸巨猾的权臣悍将也渐渐慑服于她,她之声势,早已与夏太子忌势均力敌了。”
“夏土之上,煎矿得钱,煮水得盐,实是富甲四海。我听闻,她可是诸国之中最富庶的公主了。如此,她还不满足?”王玉溪的意思倒非是夸那夏锦端,却在周如水听来真真别扭不少,不自觉便道了句风凉话。然话至一半,她的话音便是一滞,美眸流转间灵光一闪,愕然道:“难不成,她想与夏太子忌争君位?可夏国自建国伊始便无有过女君得权的先例。”
“她自也明白。”王玉溪轻轻一笑,在她身侧坐下。他只见一路的风尘吹乱了周如水的发,因着近日的乱事,她一张脸儿也愈发的小了。心中又怜又爱,抬手,便轻轻取下了她发间的玉簪。顷刻间,墨发如瀑,他纤长的手指在她乌黑的长发中嬉戏。须臾,才回过神来,在周如水柔软的注视中,幽幽地说道:“夏君并不糊涂,他虽偏宠于她,却更爱甚太子。遂她求而不得,深知太子忌一日不亡,她便永无出头之日。”
“我原以为,夏君只一独子,夏宫中无会有兄弟贼杀之事。”周如水轻轻一叹,顺势依偎入他的怀中,感受着他以指为梳轻轻顺着她的发,望着他的目光愈发温柔眷恋,双眸似水,不解问他:“既是太子忌拦了她的道,她怎的又派暗刺来拦我与魏擎了?周魏相争对她能有甚好处?虽前岁夏羌之战,夏人大胜,西落鬼戎归入了夏境,羌人都做了亡国奴。但终归打过一仗,夏境内总归百废待兴,是暂且打不起仗的。难不成,诸国都燃了战火,夏国便能一家独大了么?便是如此,也轮不着她铤而走险。”
周如水随口一言,便是愣住。果然,王玉溪定定看她,唇角微勾,幽深乌黑的双眸中透出锐利的光,眼神覆着冰霜,缓缓说道:“然也,夏本无需铤而走险。她之所为,夏君怕也全不知情。暗刺来此,或只因风浅楼之所求罢了。”
“他二人有何关联?会叫夏锦端如此为他铤而走险?”周如水眼珠一转,竟恍惚觉着王玉溪头上绿油油的,难不成,夏锦端想尽了法子告知天下她心悦于他,到头来,却不过将王玉溪做了挡箭牌?
对上周如水恍然大悟又心疼无比的表情,王玉溪嘴角轻抽,忍不住捏捏她的鼻子,道:“莫胡思乱想。”说着,他深邃的眸中浮起一丝无奈的笑,轻轻说道:“人有七魄,为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肺臭。宁川有魂灯,可聚显七魄,知人生死。不光如此,若逆天改命,坏人七魄,人命亦可绝。夏公子忌才智过人,深得民心。前岁惹怒羌人,也是预谋在先。夏锦端左右杀不得他,求助于风浅楼,反被他挟制也在情理之中。”
周如水点点头,被他这么一点,算是明白了过来,慢条斯理地道:“医官查过魏擎的尸身,道是他体中剧毒未解,全靠蛊毒压制,实再撑不过年关。这一切,风浅楼自也知晓,想来彼时魏军压城,他万般无奈才出此下策。只这实情总有暴露的一天,遂他妄图伏杀魏擎于周境,嫁祸于吾周。然他怕也未能想到,魏君无情,不再爱重魏擎,更将这往日的爱子视做了棋子。又或许,魏君早便识破了他的诡计,已知魏擎命不久矣。又夏锦端一心想杀夏太子忌,有求与他,便也就成了他的同谋。”周如水静静说着,话至一半,“哎呦”一声,撅了撅嘴,瞪着王玉溪,有些不满,“你怎的把我额上的花钿给弄下来了?”
王玉溪轻笑,颜色倾城,声色更似琳琅相撞,“觉你不戴此物更美。”
周如水被他说的燥红了脸,仰着湿漉漉的大眼,小心翼翼瞅他,嗔道:”你还未道我所言对否?“
“我的小公主自是机智过人。”
“既如此,魏擎已死的风声怕是也要传出去了,咱们还避着他们做甚?”
“非是避着。”王玉溪摇了摇头,长指抚着她的眉,明澈高远的双眸转而盯住帐中的烛火,微弱烛光的影在他的眼中随风摇曳,他道:“我亦设伏,将他们追杀于周境。彼时伤亡太甚,他们亦难交代。”
“你这俊澈君子,如今怎成了斯文屠夫了?”周如水一愣,轻轻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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