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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回 寒津津凄凉香魂断（第1页）

到了九月底，萧素素已经能勉强支撑着下地了，莺儿、芃芃、小豆子三个每天争着扶她在院子里散步，头疼也减轻了不少，只是看东西还是模糊，魏氏担心她的眼睛突然见到外面的光会受刺激，不利于日后恢复，特意用月白色丝绸缝了一个隔光带子给她蒙在眼睛上，莺儿还在上面绣了一支桃花。萧素素在院子里转了几圈后，体力有些不支，小豆子赶忙搬了凳子给她坐下，莺儿乖巧的站在背后给她揉额头、捏肩膀。

莺儿的手很轻很轻，生怕太用力把娘亲弄疼了“娘，疼吗”?

“不疼，一点也不疼，娘觉得好多了”。

五婶把药熬好，交给萧子芃，萧子芃和莺儿一个端着碗、一个拿着勺子喂萧素素吃药，还很小心的吹凉了再给她。她现在眼睛看不见，吃饭喝水都是几个孩子轮流给喂的。喝完了药，萧素素让三个孩子都在她面前坐着，她伸出手挨个摸过去“你是芃芃，对不对？嗯，这个是莺儿。剩下的就是小豆子了。小豆子长得最结实，是大小伙子了。莺儿也要跟哥哥们一样，长得结结实实的，长结实了才不会生病”。三个孩子被她摸得都咯咯咯的笑起来，你推我挤的跟她玩起了捉迷藏。

“小豆子，你最大，你是大哥。一定要好好孝敬奶奶，好好读书，你要保护他们俩，不能让人欺负了他们。芃芃，你也要好好读书，就算考不了功名，也不能失了家门风范，你爷爷、你爹都是进士第几，可不能让他们丢脸，你要多帮娘干活，不要淘气，以后家里就要靠你了。姑姑就莺儿这一个女儿，姑姑把她交给你们俩了，她是你们俩的妹妹，你们要好好照顾她，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长大了，或者日后嫁人了，都要好好照顾她，就像二叔照顾我一样”。

三个孩子认认真真的坐在对面，握着她的手听着她说话，她的声音很轻，很单薄。莺儿轻轻的在她面前蹲下，抱着她“娘，我会好好的，你不用担心，我会好好吃饭，长的很结实。你也要乖乖吃药，听大夫的话，早点好起来”。

萧素素把女儿紧紧的搂在怀里，真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都跟她融化在一起，变成一个人，这样就能一辈子守着她，护着她。

“姑姑，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妹妹的，我不会让人欺负她，有我跟豆子哥在，也没人敢欺负她”。

“是呀，姑姑。你就放宽心好好养病，不用担心莺儿。田里的活我都会干，不会让奶奶和婶婶多操心”。

五婶一边摆饭桌，一边说道“好好的跟孩子们说这些做什么？家里有我有她婶子和二叔，哪里用的着你操这些闲心。你把自己管好就行了”。

傍晚，萧素素躺在床上，魏氏坐在她边上一边给几个孩子缝补衣裳，一边跟她说话。萧素素这些天心里一直不安，觉得自己可能好不了了，可是还有很多人很多事放心不下，父亲冤情未雪，大哥虽然回京了，到现在还没见他一眼，二哥为了照顾她和嫂嫂侄儿至今还未娶亲，三个孩子都还小，以后也都是他的负担。还有刘姐姐和文珍，这辈子可能再也没机会见到她们了。心事都不敢想，越想越多，越想就越放不下。

“嫂嫂，你还记得我交给你的那个盒子吗？那里面的首饰，是当初抄家的时候，娘让我偷偷拿出来的。你拿着以后好贴补家用”。

“你自己的东西自己保管，我才不替你看东西呢。你以后少说些丧气话，你就是心思太重，想的太多。我知道你这些年过得委屈，再委屈你也得为莺儿着想，为了她你也得好好活着”。

“嫂嫂，我不跟你开玩笑。我知道我好不了了，现在只是挨日子而已。我也知道你背着我请了孟掌柜来，他就算是华佗在世，也是治得了病，救不得命。都这会儿了，我也没别的好想了，我就是放心不下莺儿。嫂嫂，以后莺儿就拜托你了，你就把她当你的女儿养吧”。

魏氏放下手里的针线活，把脸凑到萧素素跟前仔细看了看说“你今天是怎么了，又是要我看东西，又是要我养女儿。你想做什么？想上哪儿躲清闲去？你再说这些我可真要生气了。你是不是嫌我还不够累的，非要跟我对着干”。

萧素素知道嫂嫂早就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就是故意不肯把话挑明了说，她伸出手，要去握魏氏的手，却只摸到她的手臂，魏氏故意不去迎合她，萧素素撒娇似得拍了魏氏一下，魏氏这才握着她的手。萧素素又说道“嫂嫂，我知道你心里都清楚，就是不肯说罢了。没事的，我都不在意你怕什么？常说‘长嫂如母’，娘去了后，我就把你当娘了。你明明可以住在京城，过好日子，却偏偏跟着我们回绍兴吃糠咽菜的，嫂嫂，这些年你受苦了”。

魏氏眼里噙着泪，明知她看不见，脸上却还硬是挤出点笑意“你这话说的，就跟我不是萧家人一样。小妹，我可以帮你看着东西，也可以把莺儿当成自己的女儿养，可我也舍不得你呀。你就非要让我心疼不可吗？当初要不是我没照看好芃芃，让他半路生了病，一下船也没顾得上你就去找大夫，你又怎么会被人拐走了。小妹，我一直都觉得很对不起你。这个家这些年也是你接济着才能撑到现在。小妹，你才是受尽了委屈，吃尽了苦。我对不起你，没照顾好你。你千万不能有事，一定要好起来，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哪有颜面去见你大哥，更没法面对九泉下的公婆。”魏氏终于忍不住眼泪，伤心的哭了起来。这些话她在心里已经存了好多年，这些年她总拿话宽慰萧素素，其实自己心里的石头压得更重，可她是萧家的儿媳妇，是萧安良、萧素素的嫂子，是萧子芃的娘，她不得不把自己的心事都藏起来，逼着自己一点点强大，慢慢的挺过来。

萧素素的眼泪浸湿了眼前的桃花，她哽咽道“嫂嫂，你千万别这么说。要不是你和二哥费尽心思的四处找我，我哪儿还能活到今天，你这么说反而让我觉得内疚。嫂嫂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这个家还得你撑着”。

魏氏怜爱的轻抚着萧素素的额头说“只要你没事，我们就都好。你好好歇着，我去看看莺儿”。

萧素素的病时好时坏，拖拖拉拉的竟然挨到了年底。孟掌柜又抽空来了一趟，用了针、开了方子，还跟她玩笑了几句，孟掌柜也对她说“养病还是静心为上，多思无益”。萧家老小都觉得萧素素开了春估计就能好了，就算眼睛看不见了有什么关系，人好着就行。可孟掌柜似乎并没有这么乐观，他把萧安良拉到一边对他说“萧二爷，恕我说句不敬的话。恐怕你们要预备着了”？

萧安良惊恐的问道“预备什么？不是见好了吗”？

“现在只是用针暂时封住了经络，用药止住了疼，可内里的病症还在，而且日益恶化，您看她的眼睛就知道了。能支撑到今日实属不易。我已无能无力，今后也不会再来了。保重”。

萧安良追出去把诊金给孟掌柜，被孟掌柜拒绝了“病没治好，怎敢收诊金，这钱你们还有用处。留步，告辞。”孟掌柜对萧安良拱拱手，背着药箱不由分说的就走了。只留萧安良独自站在风中，身旁的紫楠树摇晃着树身，哗哗作响，几片绿色的叶子，慢悠悠的落到他脚下。萧安良站在门口哭了一会，才定定神回到院子里。

“你送个大夫怎么送了这么久？”五婶不解的问道。

“那个，孟掌柜嘱咐了好些话，所以久了些”。

“好些了吗？什么时候能大好？病了都快一年了”！

“嗯，好些了。婶子我去后边看看小妹，您先忙”。

萧安良随便应和了五婶几句，赶紧走开，生怕自己忍不住难过，被她看出些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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