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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昏暗,阴森森的囚室,潮湿的霉味充斥着鼻腔。明台被绑在椅子上,王天风凶狠地一拳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谁派你来的?”王天风嘶吼着质问道。明台被打得七荤八素,眼神中露出丝丝不屑:“你请我来的。”“你处心积虑地进来,到底想得到什么?”王天风喝道,“说!”声音响彻整间空荡的囚室。“我不知道你想要我说什么?”王天风伸手卡住明台的喉咙:“你要知道,每件事情都有前因后果。我们不会无缘无故请你来,你合作,我就放你一条生路。”明台轻蔑地看了一眼王天风,冷冷一笑。王天风咆哮:“告诉我,时间、地点、上线是谁!”被王天风这样一喝,明台开始急促地喘息,仿佛有点儿控制不住恐惧感。“如果你回心转意了……”话音未落,只见明台猛扑上来,王天风被撞了一个踉跄,明台嘴里衔着的一截刀片划过他的喉咙。王天风岿然不动,可还是心有余悸。明台从嘴里吐出刀片,冷笑道:“就差一点。”“差得远。”王天风面无表情。“一寸而已。”明台还有些不服气。
“杀不了我就是输!”“再来。”“我不是你的陪练。”“怕了?”明台挑衅着。
王天风打开门,阳光照进囚室,亮得刺眼。“激将法对我不管用。”一直站在门口的郭骑云被叫了进来,“继续练。”郭骑云用力地关上门,囚室又恢复了昏暗。“要不要休息一下?”郭骑云客气地问。明台缓慢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坐在审讯桌前点燃一支香烟的王天风,笑道:“想问什么?”郭骑云摇摇头:“换个方式聊聊天。”明台扑哧一声,笑道:“这主意听上去不错。”“你有女朋友吗?”“有,除了结婚那种。”郭骑云笑而不语。“郭副官你就不同了。”郭骑云诧异:“有什么不同?”“你女朋友很有眼光,不是女朋友,没那么简单,应该是你的女人,她肯定很漂亮,懂生活,而且很爱你,对了,你也很爱她,我敢肯定……”话没说完,郭骑云突然向明台又是一拳打了过去。郭骑云瞪视着他:“够胆就继续说。”明台不以为然,继续道:“你一定后悔干这个,它让你错过了生活中的美好……”郭骑云伸手把明台的领子揪住,这动作来得既快又猛。明台似乎早有准备,等郭骑云一激动,拳风未至,他的头便撞了过去,嘴里衔着的刀片触及到了郭骑云的颈动脉。
明台站起来,从口里吐出刀片:“被我说中了。”郭骑云脸色苍白,摸着自己的脖子。“你怎么判断郭副官有女朋友?”王天风吸了一口烟,问道。“看他领带。”王天风就势看了看郭骑云的装束,一件白衬衣,一条银灰色领带,色彩极不协调。“古驰牌领带,意大利佛罗伦萨出品,世界名牌,上海奢侈品商店有卖,限购品。照郭副官收入估计买不起。”明台边说着边走到郭骑云跟前,“你女朋友真有钱,说不定,我认识她,她是谁?”郭骑云被问得一时语塞。“你们彼此相爱,又不能在一起,你克制不住自己去想她,所以,把她的爱系在了身上。我说得没错吧?”“表现不错,成功转移话题,影响了对手的注意力。分析得也不错,好像确有其事。”王天风把明台的外套扔给他,“你出去,我要跟郭副官单独谈谈。”明台一边穿外套,一边朝外走。刚关上门,就听到郭骑云被殴打的声音。明台嘴角上扬一笑,抬头看了看远处的岗哨,哨兵荷枪实弹站在高处,他吹着口哨,两手插袋,散步而去。
汽车缓缓停驻在小路上,行动处长梁仲春从车上走下来,顺势倚在车边像是等人的样子。悠长的小路,汪曼春慢慢地从远处跑过来,看到梁仲春,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
“汪处长。”梁仲春满脸堆笑道。
汪曼春停下来:“梁处长,找我有事吗?”“恭喜你上星期在电讯处破获了一个共产党谍报网,被捕的六个嫌疑犯全都被你给处决了!”梁仲春话里有话,“……而且,未经审讯。一个星期,电讯处死了六个收、发报员,以共党谍报之名。汪处长,你这种滥杀无辜的做法,史无前例。”汪曼春淡淡一笑:“梁处长好像很不满意。”“你执法太过草率!”“有效率。”“你让76号处处树敌,你也不怕遭人暗算。”“这里是上海,树敌是常态,被人暗算也很正常。我不会给投机分子变节的机会,杀了一了百了。”汪曼春自信道,“抗日分子会充满恐惧,他们日夜难安,不敢再与新政府为敌。”“话虽如此,不过我更希望看到有关76号‘六人小组’是共谍的有力证据,而不仅仅是你汪处长有嗜杀的爱好。”汪曼春冷然一笑:“我想起来了,梁处长原来在中统效力,两年前变节了……”“行,你行!你赢了。”梁仲春突然打断,转移话题道,“汪处长,听说你的旧情人回来了。”汪曼春一凛:“你说话嘴巴放干净点。”看到汪曼春的反应,梁仲春笑道:“明楼长官刚刚升任了特工总部委员会副会长的要职,也就是你我的顶头上司,没准你会因此高升。”“你说什么?”“你不看特工总部的工作简报吗?”汪曼春有点儿意外,但还是强装镇定道:“我,我师哥是学经济的,是去经济司的……”“这世上有一句话,叫能者多劳。”汪曼春注视着梁仲春说话的神情,猜测到明楼的新任职务应该是真的,可是回想起几天前和明楼见面时,他竟只字未提,对此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梁仲春看着她的表情,奚落了一句:“改改你的态度,或许还能有个男人爱。”汪曼春真是懒得回击,蔑视道:“梁处长,你又搞女人了吧?”梁仲春一愣:“什么?”“干点男人的事,挺好。”梁仲春语塞,眼看着汪曼春轻蔑地扫了自己一眼,从身边跑开。梁仲春下意识地闻了一下袖口,“还真有眼力。”随即坐进车里,驶离了小路。留下的几缕烟尘散尽,浅黄色建设中的上海,战争的阴霾下,百废待兴。
明镜走进香港银行,来到前台和工作人员聊了几句,填了几张单子后便被引领着向库房的方向走去。工作人员把钥匙插进一个保险箱的锁孔回避走开后,明镜才把自己手里的钥匙插了进去,只听137号保险箱“咔哒”一声被打开。明镜把随身携带的小皮箱打开,满满一箱磺胺躺在箱子里。检查完毕后,又重新锁紧小皮箱,小心翼翼地放进保险箱内,上锁,离开。
明台一路小跑到溪边,仰头看了看当空的烈日,又低头瞅了瞅澄澈的溪水,脱掉衣服刚要往地上扔,似是想起什么,一捏上衣口袋,摸出一张“全家福”照片。照片里,明镜、明楼和明台并排而站,明镜在中间,明楼和明台分别站立左右两边,三个人笑容灿烂。看着姐姐和哥哥笑意温暖的模样,明台心里忽感内疚起来。
同一张照片被明楼捏在手上,分量千钧。明楼出神地注视着照片,脸色异常难看,根本没有留意到阿诚开门进来。当反应过来时,阿诚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身后,说道:“‘毒蜂’回电。”明楼转身把照片放在桌子上,问道:“怎么说?”“不行!”“原话。”阿诚嗫嚅地不敢说,明楼又重复道:“我要听原话。”“我们都可以死,唯独你兄弟不能死。”阿诚怯怯答道。
“混账!”明楼脸色铁青,震怒地一拍桌子,咖啡杯被打翻在桌上,咖啡浸渍到桌面的文件上。
见状,阿诚急忙上前一步,把文件抢出来,扶正咖啡杯。明楼背转身,压抑着怒火:“事关明台一生事业、人生、信仰,我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看他往火里跳,我不能,不能坐以待毙。”“大哥。”阿诚道,“不如火中取栗。”明楼倏然转身,直视阿诚道:“时间不等人,有重点没有?”“军校设在黔阳县的一座荒山上,为了隔绝山下的道路,曾经一度封山毁路。军校的给养由重庆派飞机专程运输,山上有个小型飞机场,我们只需要派一个战术小组上去,借用送给养的飞机,潜入军校,悄悄地把明台给带回来。”话音刚落,明楼紧接道:“我们的人多快能到位?”“还有三个小时。”阿诚目不转睛地盯着明楼,生怕错过他任何一个表情或动作,“只需要您点头,我就执行。”明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此刻猛然醒悟:“你早就拟定了行动计划,是吗?还有三个小时?我要不问你,你也不打算告诉我,是吗?”“我们不能把明台的命交到一个疯子手上。”“谁给你的胆子?!”明楼再次震怒,神情冷峻,“临来上海之前,我怎么跟你说的?!”“遇事不能私下做决定,除非遭遇生死选择。”阿诚有些倔强,“可现在明台命悬一线,我才私下替大哥做了决定。在阿诚眼里,明台的命比阿诚的命更重要。”明楼气结:“你!”阿诚继续道:“大哥说,凡事必须按计划行事。我现在就是在向您汇报整个行动计划,等待您的命令。”明楼被阿诚顶撞得无话可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计划。
“还有两小时五十一分钟,飞机就要从重庆起飞了。上,还是不上?您说了算。”上,还是不上?明楼不说话,暗自思忖着。头顶上挂钟的摇摆嘀嗒声缓慢且沉重,竟与此时屋里凝重的气氛相得益彰。明楼手握成拳,始终不发一言。
而此时此刻的重庆,一个战术小组正在等待出发前的命令。许久,明楼来回地踱着步子,阿诚也不打扰他,只是因时间紧迫而不停地低头看表。倏地,明楼停下脚步:“执行营救计划……”继而顿了顿,“一旦失败,明台会被秘密处死,我们整组人都得陪葬。”此话一出,阿诚脸色仓皇不定。“立即把我们的人撤回来。”“大哥?”“执行命令!”“是。”阿诚低下头,“我马上去。”“怎么通知你的人?”“他们会在正式出发前,给我打一个匿名电话,回答,打错了,就取消行动。”“你现在就去守着,快!”“是。”阿诚转身出去了。
明楼看了看手表,心情沉重。
重庆,沙坪坝。一辆军用吉普车的门“哗”地一声拉开。林参谋上车,只见车上一个战斗小组正在检查枪械。
“命令来了,取消行动计划。”林参谋道,“你们马上坐船回上海,此次重庆之行属于绝密行动,如有泄密,家法处置。都听清楚了?”众人答:“是。”汽车飞驰而去。
“大哥!”阿诚推门而入,明楼转眼望着他,“行动取消了。”明楼沉着一张脸,没有回应只是微微地点了下头。阿诚低着头,站在他面前。
“亲情固然重要,你们的命对我来说,更重要。王天风说对了,我们都可以死,唯独你兄弟不能死。”“大哥。”“我相信明台,我相信他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走出军校。”明楼拍了拍阿诚的肩膀,“他一定没事,相信我。”阿诚点头。明楼话锋一转,语气严厉起来。“作为你的上级,我要警告你,你要再敢背着我私下拟定行动计划,我立即解除你一切职务。一切职务!明白了?”阿诚道:“明白。”“做人做事,大局为重。别再耍小聪明,小聪明救不了命。记住了。”阿诚“嗯”了一声,建议道:“大哥,要不要马上恢复甲室与军校的通讯?”“通讯干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今天早上八点。”明楼想了想:“那就晚上八点恢复通讯,我要告诉王天风,我人不在重庆,一样可以控制他的通讯设施。我虽然放弃了营救计划,但不等于不会给他颜色看。”阿诚顺从地应了一声“是”便转身离开了办公室。明楼抬起头望着天花板,像是祈祷似的,自言自语道:“明台,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大哥等你平安回家。”明镜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翻看着厚厚的家庭相簿,三姐弟的照片紧紧地贴在相簿的扉页。明镜的目光在全家福的照片上停留了一会儿才翻开下一页,一张裁剪整齐的旧报纸贴在相簿上,影像照片里一个背着书包的小男孩儿站在阳光下,一个少年半蹲着给小男孩儿系鞋带。明镜轻抚着报纸上的两个孩子,眉眼弯弯,嘴角上扬泛起一丝温暖的笑容。
“大小姐,苏太太来了。”阿香站在门口禀道,话音刚落,苏太太紧跟着走了进来。明镜急忙站起来迎接:“苏太太,今天怎么有空过来?”苏太太满面春风走进来:“我有几个牌友叫我过去打牌,谁知道有人临时有事来不了了,三缺一,我就打算去听一场音乐会,看看时间还早,就顺道过来看看你。你要没什么事,一会儿跟我一起去听莫扎特……”两人相互牵着坐下,“最近怎么样?胃病好点了吗?”“我的病是老毛病了,得亏有苏医生替我看病,才一年比一年好起来。”阿香端上茶水和点心,一一摆在茶几上,退了出去。明镜递上茶水:“我正说去找你呢。”苏太太“啊”了一声,像是在问“有什么事”。
“我大弟上个月从巴黎来信说,服了天麻熬的水,偏头疼的毛病大有好转。天麻总比阿司匹林好点吧?我记得你也有这毛病,特意给你买了两斤天麻,你拿回去熬了吃。”说着,便唤阿香把包好的天麻给苏太太拿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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