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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李白一直很想知道杨遇秋刚死的那几天他是怎么过的,尤其第一天,第一个小时,第一分钟……无限逼近那个节点,这些年他一直在想,杨剪有没有哭,又有多久无法入睡。独自在那房间里闷着,焊坏了自己的眼睛,面对黑白的伪神,那时的杨剪又在想些什么。李白一目十行看穿越的时候总是无法集中精力,想自己也穿越了,得以回到那些夜晚,他知道自己会崩溃,但他就是想看,他知道那时的杨剪必然不愿意看到自己,现在也不一定有多喜欢,但他就是为自己的缺席而痛悔。
那如果他也死了呢?
杨剪会不会流泪,会不会失眠?
正如看到他就能看到杨遇秋不成人形的模样,杨剪以后看到谁,就会想起他的死?
方昭质吗?
可他现在是不是又不会死了?
真对不起啊。
杨剪却拉他站了起来,“到你了。”很温柔地避开藏在细疤间的针眼,握了握他的手臂。
那天离开医院前两人又回了趟肿瘤内科,方昭质屋里有人,大概是加号看了几个病人,等他俩进去,方昭质就简单嘱咐了两句,说莆田系医院的那几张破纸他看完了,全都是胡扯,这边检查结果两天就能出来,最近就注意一点,不要再喝酒了。
他还约杨剪吃饭,要杨剪请客,好像李白的病已经没什么好担忧的了。杨剪答应下来,问他什么时候,他就笑笑,说最近忙死啦,等你弟弟活蹦乱跳吧。
回家的路上李白把大虾酥含在嘴里,戴了牙套不敢乱嚼,他闭着嘴巴,听杨剪说起这位方医生的来头。
名医世家,从爷爷那辈开始就在协和当大夫,爸妈也是在医院认识的,现在已经当上了大专家,大领导。至于方昭质自己,北大医学院八年直博,拿过国奖发过sci,毕业就分配到了肿瘤内科。他比杨剪小了一届,叫杨剪师兄是因为他大一报到的时候排错了队伍,被杨剪给当成自己学弟领到物院去了,闹了这么一乌龙,也了解到对方都是四中考来的,从此就这么相识。都喜欢吃食堂的冒菜,都喜欢看国安,也都在同一支辩论队里,他是一辩,杨剪喜欢四辩收尾,关系一直不错。
毕业之后倒是基本上没有联系了,杨剪只知道这人也去了协和工作,电话还是从旧手机里翻出来的,本来只想方便挂个号,谁知道会那么巧,方昭质所在的正是他们要去的科室。
上来就请人帮了这么大一忙,杨剪说,得找机会还回去。
李白心知这人最不喜欢欠人情,他只希望自己的十二万块——现在剩下十一万五左右——还够用。
毕竟他也是一样,要是让杨剪借给他钱,他都不愿。
半路他就拉着杨剪走进小巷子里的超市发,对于李白而言,与其考虑那么多,不如想想晚上做什么饭吃来得实在。
杨剪暂时还没找到住处,跟李白一块挤在那间地下室里,沙发倒是够睡,不过空地上摆张小折叠桌放个电磁炉,基本上就没地方落脚了。
做不了油烟大的,怕那味道一年半载也散不去,这几天来李白只能变着法子炖汤,再用汤水煮青菜面。
他把工作都推掉了,早早就把自己吃的药品列出清单发给方医生,收到那人“不用停”的短信,接着就没有其他事情可做了,有点无聊。而杨剪白天也不在家,李白第一个晚上没问出口,第二天见人从包里掏出一沓广告,他才知道怎么回事。
杨剪准备在外面租房啊,看的都是一居室,或者合租。
还真是干脆利索。
不过也对,跟他一块挤在这地下室里也太折磨了。
“选好了吗?”盛汤的时候李白忍不住问。
“还没有,”杨剪说,“准备租在平安里那边。”
“平安里?”李白装作没有仔细看租房单的样子,把碗放到杨剪面前,拿抽纸擦了擦碗沿的汤汁,大骨头、白萝卜,干货盛得太满把汤都挤出去了,“你以前上学那边。”
“嗯。”杨剪的镜片蒙了层雾,他摘下来,把锅里的葱姜都往自己碗里挑。
“准备回四中教书吗?”筷子和汤勺不免打架,李白笑了。
“现在也回不去啊,”杨剪却寻常地说,“一个人在山里窝了五年,谁会信他还能教北京初中生。”
对于其他未来的打算,他似乎不准备再说了,李白也没有再问。他相信杨剪并未生锈,也总是很坚定,这人能够找到称心的工作。而且奇怪得很,以前他最讨厌的沉默,现在横在两人之间,却能让他感到安心了。有时候他甚至惧怕提问,因为完全没把握会得到怎样的答案。好比你能带上我吗,如果这次我活了下来,恢复健康,生活能够自理;又好比你觉得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朋友?旧相识?可以放心地不·戴·套打·炮的人?他们或许只是太熟了,没有亲人了,不能接受对方去死,现在才不得不被病痛捆在一起。
去过医院之后,别说打·炮了,他们甚至没有接过一个吻。
当然,李白不是白眼狼,他能感觉到杨剪的那一点喜欢,在某些闪闪发亮的时刻,浮动在笑意和体贴间,在杨剪热水一般密不透风的目光里,让他想尽量地乖,尽量地让杨剪轻松,舒服,和他一样得到被关心的感觉,但是,要杨剪不计前嫌?要杨剪对他是爱?李白还不至于那么会做大梦。
那也就没必要问出来自讨没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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