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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踱前两步:“圣意已定,顾某前来宣谕,请将军跪聆。”
她身形不改,未退未跪,仅张口问:“不问不审,大理寺和兵部便能定我的罪?”
“铁证如是,圣上以为没有必要依群臣所谏诏三司会审——即便是审了,也改变不了什么,不过白白令将军受苦罢了。”
她漠然道:“大平自开国以来凡三百八十年,建功之武臣不问而罪,恐无先例。”
顾易答说:“那只得由将军做这先例了。”随即,他不再计较她跪与不跪、言辞恭与不恭,兀自宣道:“逐北侯、上北将军卓少疆坐里通敌军,褫夺侯爵、去职罢官、以庶籍杖毙。”
她的唇间逸出一丝冷笑。
“里通……敌军?”
顾易似乎料到她有此一问,拿出准备好的一物递上:“铁证在此。”
她终于转身,回顾。
那是数张墨字满满的信纸。
纸上字迹,非她亲笔不能为。
“难为顾大人费心作伪,请问我这信是通与何人的?”她言辞间讽意深浓。
顾易不以为怪,又递上另一物:“大晋中将军谢淖。”
那分明是一封回表。上面竟加盖了硕大的一个晋军中军印。
“连谢淖的军印你们都能造出来……既是这等‘铁证’,我抗罪不伏亦是白费力气。只不过——”
她彻彻底底地转过身,直面顾易:“顾大人,你我都很明白,若当真论罪,我头上的罪名绝非这一桩。你们大费周章作伪,安放通敌之罪名给我,是何故?”
顾易的神情中露出一抹未能掩饰的憾意:“成王殿下对将军用情至深,虽握有将军大逆不臣之罪证,然若以谋逆论将军之罪,卓氏必将被诛九族,成王殿下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来。”
她面无表情地听着。
“……而今以里通敌军论罪,卓少疆倘伏诛,兵部便将充卓氏女眷于北境军前、没为营妓。如此,则可保全卓少炎一条性命。”
顾易停了停,退后半步,冲她再道:“卓将军若无其它疑虑,便下跪伏罪罢。”
墙洞中漏出的光将她青白的脸照得了无血色,而她抬起血迹斑斑的手,拨了拨鬓角散乱的发,一字一句地问说:“向成王举证我谋反之罪的,是我身边的谁?”
……
武库密室中,卓少炎拨了拨铜灯油芯。
“顾大人,当初京中狱中一晤,我有一问,而大人未答,是因势所不容,大人的难处我明白。如今大人受押于金峡关内,我断然不可能轻易放大人走,当初我那一问,大人现下能答否?”
顾易抬一抬眼皮,看她道:“我无法回答将军此问。当初将军欲反之事,乃成王殿下先得先知,我不过是遵殿下之命办事罢了。”
“我料大人会这般回答。”卓少炎盯着他道:“不过眼下已无所谓了。此番沈将军之事毕,我已将我身边亲兵换过一轮,当年经顾大人之手插入我周遭的人,如今是一个不剩了。”
顾易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稍稍昂头,仰望距自己身前半步的这个女人。短短数月的时间便已洗尽她身上罪囚与血的痕迹,那一双写满了野心的眼中,无声而露骨地表明了她如何在不动声色之间,以当初所受之计,奉还与施计之人。
铜灯暗光中,她影影绰绰的铁甲之下,依稀叠映着一个暴怒至浑身发抖的少女。
“当年……”恍惚之中他缓慢开口,却又立刻清醒,随即顿住,不再说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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