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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月亮又往前走了几步,视线里已经能看见一侧的河水,像黑色绸缎织成的镜子,只有冷冷月光折射在上面,拖出丝丝缕缕的光线。
她眼睛看着河水里映着光芒的地方,脚步一步一步地往前迈,直到身后传来一声叫自己名字的声音,她才顿住了脚步,混沌的脑袋似乎挤入一丝清醒,她寻声回首。
一缕云刚好驶过将月牙遮住了光华,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轮廓。
遮月的云雾散去之后,冷淡的月光裹着暗色,李月亮才是看清了对面人的脸。
她和李越亮坐在河堤旁,月亮移动,倒映在河面的芦苇影子斜垂在他们的身上,李越亮坐得很直,目光看着前面,眼角余光却一直注意着身旁的人,坐下好一会儿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还是李越亮开口打破沉默的。
李越亮说了几句寒暄的话,还有对她家的丧事哀悼的问候。。
李月亮抿了抿唇,抬头看着天空,随着仰头的动作,双手撑在后面,衣服摩擦的细微声音引得李越亮侧头看她。
厚厚的棉服包裹住她的身体,因为仰头的动作,领口裸露出的脖颈月光映在上面,尤其白皙秀颀,却也有一种纤细的脆弱。
目光从颈部往上是分明的下颌、微抿的嘴唇,随着视线的动作,李越亮的呼吸都似乎在有意识的压低。
好像又瘦了一些,李月亮眸光动了一下,没忍住地叫了她一声,唤回了在看着天空发呆的她。
在她收回视线的时候,眸光转动之间他快速地收回在她脸上的视线,低着头,看向那平静的河面,口袋里的手有些局促地抓着口袋里的布料握进掌心。
虽然两个人的村庄就在两隔壁,但是在这个寒假期间两个人打照面的机会却一点都不多。冬日寒冷,劳作不多,加上节日的到来,大家都在着层层厚实的衣服下养着肉,可是她却更瘦了,脸也比上学的时候白了一些。
“李越亮。”李月亮双手还撑在身后,半身也稍微地往后倾,头歪向他那侧,看着他的侧脸,说:“你说,人为什么会死去啊?”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很轻,有着像月光一样冷淡的柔,李越亮转眼看她,看见她表情淡淡的,但是唇角向上弯了些许弧度,眼睛注视着他,柔软安静。
大多数人和文章都在问为什么活着,此刻她却在问为什么会死去,李越亮看着她的眼睛,明明那里面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可是他就是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从那眼睛里无形地伸出,一点一点地扼住他的心。
想到她家刚完的丧事,李越亮不由地冒出一点不知名的心疼,眉头也微皱在一起,低声询问道:“是…奶奶的事情吗?”
“月亮很难过吗?”
李月亮看着眼前里李越亮的脸,月光映着一侧,另一侧勾着晦暗的轮廓,眉头紧皱在,随着他问题的问出都快要拧在一起,眼睛里都是关切,李月亮觉得有时候他真的特别老好人,就像此刻,为什么要用这种关心的眼神看着她。
难过?
说实话,李月亮并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情绪算不算难过,在这场突如其来的丧事之中,她唯一能确定的情绪是开始的恐惧,她就站在赵阿秀的床前不过一步距离,眼睛里明明是她如往常一般安静躺在床上的模样,可是光亮透过透明窗户,落在她脸上照出她脸上肌肤青白没有任何血色的时候,她真实的恐惧着。
也许是因为她第一次面对死亡。
在祠堂跪孝的时候,周围一片痛哭,男女老少坐在两旁小凳上,都哭得佝偻着腰身,手上抓着一团纸时不时地往脸上擦,那哭泣中还不断地说着一些话,断断续续,像唱着一首死后的挽歌,李月亮从来就没有听清。
倒是张兰,哭泣的时候就只是哭,即便嘴上跟着哼两句后又变回纯粹的哭,往日的大嗓门在哭泣的时候声音也尤其响亮,抽泣的时候像是有砂纸在她喉咙里摩擦,听得人也一抽一抽。
一开始,月亮是有些疑惑的,从她记事起,她和赵阿秀的关系就算不上和谐,吵架常常发生在赵阿秀无意识地丢下刻薄的话语之后,会很激烈,那时候李柱强还在家里干活,每次她们一吵架他就会立马出门去。
那一次持刀相向就更不用说了。
后来赵阿秀瘫痪在床,每次张兰伺候她的时候,都是一边干活嘴上一边阴阳怪气的说着话,这对婆媳,似乎没有一天是感情好的。
可是就在赵阿秀死后,她哭得好几次都快要背后去,气音梗在喉咙里的时候就会有婶婶赶紧上来给她顺气,而后两个人抱着一起哭,十分哀恸,听起来像天裂开了一样。
人死去后,除了悲痛,其他所有的一切都会消失吗?那么以后,如果她也死去,是不是张兰也会如今日在祠堂里这般哀恸嚎啕,所有人都会为她悲伤。
可是她,“我没有很难过。”李月亮看着湖面的月亮倒影回道。
月影在湖面摇曳,拖出磷光,李月亮收回撑在身后的双手,放在并起的大腿上,右手覆在左手上摩挲着手背的皮肤,腰弯了弯,说:“李越亮,为什么我没有很难过?”
如果死亡就是一件注定悲伤的事情,为什么她没有很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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