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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扑面最是适舒,不是冬日里的寒冷,也无严夏的酷热。胡宗宪喜欢在这样的下午,执着一卷书,行在县城的大街小巷,一边读书,一边找寻那些让他感兴趣的零食果脯。
他觉得这是一个掩饰他喜欢零食的好办法,不会太过引人注意。
尽管其实很多人都知道,他有这么个喜好。
而是流传胡秀才读书养气,一点浩然正气能辟邪允鬼之后,县城里的零食铺子,都会给多几分额外的笑脸,加多几块额外的零食。
他们倒也不见得就是图个什么,只是升斗小民,那一点点力所能及的善良。
正如喜欢看杀头一样,如果力所能及,绝大多数的人,总还是会对胡宗守这样的人物,多几分善意的。
不过今天胡宗宪过来这店里买肉脯,接过手了,却对伙伴说道:“少了。”
“秀才,别人怕你,我王大头不做亏心事,却不怕你,十文钱,却就是这么多!”那个唤作王大头的伙伴,看着便不是个会做生意的角色。
“你让掌柜的出来。”胡宗宪也不跟他生气,笑着对他说道,“掌柜的要说没少,我就认了。”
王大头就不服气了,快步冲到店外,对着胡宗宪说道:“姓胡的,你滚不滚蛋?我告诉你,我要这么一嚷嚷,说你胡秀才强买肉脯,保准你的名声,就得在这县城臭上半个月!没错,我就看不惯你,怎么着?我存了好久的钱,买了支钗子给小桃红姐姐,结果她不要,说是要去找你!我跟你说,现在是光天化日,要是天亮了,我敢打你,你信不信?”
“不是,小桃红不关我的事啊,她喜欢的是霍家大兄。”胡宗宪苦笑着分辩。
“呸!你这怂样,敢做不敢认,我今天就得教训教训你!一个穷秀才,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我呸!”王大头一时间也忘记了他之前自己说的,光天化日不好动手,一股气往上涌,便要撸起袖子真要将胡宗宪饱以老拳。
这是县城,不是乡村,中秀才的,其实不少,要凭功名被人尊重,至少也得中过举。
当然,如果家世显赫的秀才,如李义光那样的豪商,如果家里出个秀才,那当然就不一样了。
可如胡宗宪这样普通人家的出身,肉脯店的伙伴就仗着拳头大,不给他面子,还能怎么样?
胡宗宪当真无奈,遇上这种愣头青,他能做的,也只有大声叫喝:“这肉脯店……”
“秀才,嘴下留情,留情。”却是掌柜的从后院出了来。
过得来那掌柜兜头给了伙伴一巴掌,问了一下缘由,马上就对胡宗宪陪笑道:“是,都是伙计的不是,秀才见谅,小人马上就给您补足。”
那王大头看着胡宗宪,拳头骨节捏得发白:“怎么可能!明明称够了份量给他的!”
他不理解,也不明白,他看不起的穷秀才,有什么理由,让自家掌柜这么低声下气。
可是偏偏这掌柜就这么低声下气,而且王大头看着,气得要吐血,掌柜至少给添了两倍的份量,然后才用荷叶包好了,双手递给胡宗宪:“多谢秀才惠顾了,以后还请秀才多来!”
王大头在店门外看着,狠狠又“啐”了一口,他觉得胡宗宪就是个烂人。仗着自己是个秀才,就来占便宜。
可出乎王大头意料的是,胡宗宪掂了掂手里的荷叶包,却就“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掌柜的,你这么下去,我得每天来跟你买两担肉脯了,哪有十文钱肉脯给这么多的?你一次半次倒罢了,昨天给了这么多,今天又给这么多,这三十文都不止吧?”说到这里,胡宗宪又压了声音,示意那掌柜凑过头来,“还是你家肉脯,用的是病死的猪肉?”
“秀才你不要乱讲!”掌柜的可就不干了,这哪里敢接茬啊?乡里乡亲的,这要传出他卖病猪肉,那这铺子就算完了。
王大头气得,又冲去要动手捶胡宗宪,还好被掌柜按住喝他下去。
胡宗宪笑了起来,从荷叶包里,掏出一块肉脯扔进嘴里:“那你得给我说个明白,要不然的话,我心里不踏实,我得去宣传一下,你这店里卖病猪肉做的肉脯。”
说罢就转身欲走,掌柜的在柜台后台探出半个身子,生生把他扯住:“没您这样的,秀才!哪里有给多了份量,你还要专门来为难的?这不听说你为这绩溪破了案子,我们感激你嘛!”
“你少来这套,你要是感激我,多添一块半块压一下秤,也就是了,哪有十文钱的肉脯,你足足给到三十文的份量还不止,前几天是这样,昨天这样,今天也这样,你当秀才是傻子么?”胡宗宪没好气地说甩开了掌柜的手。
“其实王大头给的份量,是刚刚好;我就是专门要让你出来,因为前两次是掌柜你收钱给称的肉脯。这事不说清楚,那我肯定得去宣传,你卖病猪肉。”
掌柜无奈,只好让秀才先坐下,叫王大头去请东家,说是等东家来了再说。
王大头恨恨剜了胡宗宪一眼:“东家来了,到时自然要你好看!”
胡宗宪微微一笑,却也没有为难他,真的就在店里坐下,一边吃着肉脯,一边看着书,一边问道:“上回掌柜你喝那个极浓的茶,唤作什么?普洱?还有么?怎地不用出来待客?真是小气!”
掌柜的差点没被气死,这给多了他肉脯,被威胁要去宣传卖病猪肉,这要是无故招呼他喝茶,那指不定还出什么事呢,胡秀才不开口,敢招呼他么?不过胡宗宪开了口,掌柜的倒也不是小桃红,硬要跟他对着呛声,便下去泡了一壶茶出来待客。
东家很快就过来,入得铺子里来,却就向着胡宗宪一拱手行礼:
“秀才,这是我专门吩咐下来的。”
胡宗宪看着这位东家,却就点了点头,起身还了礼道:“您这店里的茶不错。”
“秀才有空常来。”东家也笑了起来。
王大头在店门外,抱着脑袋蹲了下去,他感觉要崩溃了!
东家在这县城,可是个头面人物啊,凭什么,凭什么对这穷秀才这样?这没道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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