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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着银子和铜板的胡宗宪,等了半天也没见那大汉跳出来,不禁出声道:“好汉,敢问好了没有?学生体弱,还想天黑之前,赶到乡落憩息。”
王大头赶上来,拼命扯胡宗宪衣袖:“秀才你别搞事啊!惹怒了这好汉,一刀一个,咱们就死在这里了啊!”
但胡宗宪却不管王大头,拍开他的手,拿着钱又往前走了几步。
这时就听着树后那大汉吼道:“入娘贼,你这穷酸,欺人太甚了!你就不能让俺好好想一会么?少了两句啊,这感觉不太对!”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胡宗宪站在那里,却是把这几句给念了出来。
“对、对!”那大汉从树后跳了起来,“就是这样!你这穷酸倒是会点狗屁倒灶的文墨!”
胡宗宪笑着说道:“嗯,好啊,来,现在可以收钱了吧?”
大汉提着一把柴刀,此时行得近了,比远观更是魁梧,比霍长觉稍矮些,但在寻常人之中,也得高出一个头来,就是有些营养不良,他接过胡宗宪手里的铜板和碎银,转身走了几步,又转身回来,王大头吓得扯着胡宗宪就要跑,却被胡宗宪说了一句:“跑得过人家?”
王大头无奈认命,瘫倒在地。
“穷酸,你方才帮我记起那两句,这个,给你!对,老子不白瞎你的文墨!”说着大汉把两角碎银塞到胡宗宪手里,然后自个点了点头道,“嗯,这样就对了!”
但他转身走了几步,却就听着身后胡宗宪叫道:“请问,婺源县城郊外,有一处罗家庄,不知离这里多远?”
“你这小身板,可劲跑,日落兴许能到吧。要老子赶过去的,半个时辰都不用。”大汉头也不回的说道,又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停了下来,再次转身,“你不会姓胡吧?”
胡宗宪摇了摇头:“我不姓胡,也不是绩溪人,更不是唤作胡宗宪。”
那大汉一张黑脸绽出了笑意:“那就好,那就好。”
“我看你闲也是闲着,不如带我们去罗家庄怎么样?你要等人?那你带我们下山了,远远能看见罗家庄,你指一下,我们便自己走过去,你再回等人,可好?这钱就请你吃酒。”胡宗宪又把那两角碎银塞回到大汉的手中。
一听到酒,大汉就吞了口唾液,犹豫了一下,终于点了点头:“那行,快走!”
有了这大汉引路,这一路上,倒是要快上不少,有不少地方高低落差大,大汉嫌胡宗宪爬得慢,直接就把他扛着跳下爬上的,节省了许多时间,到了山下,这离傍晚还早。
给胡宗宪指了方向,这黑大汉又要回山上去,临走又问了一回:“喂,穷酸,你不是姓胡吧?”
“不是,放心好了。”胡宗宪回答极为平静。
那大汉很满意点了点头,飞奔上山自去不提。
“秀才,这又是为了哪般?为什么要说你不是你自己?”王大头不解地向胡宗宪问道。
胡宗宪伸手搭了个凉棚望向远方,然后招呼着王大头向前:
“你看不出这人,脑子里缺根弦?”
“看得出来,哪有人打劫,还在意差两句要重新想的!”王大头说着大笑起来,他这一路,憋得很辛苦。
“你打得过他?”
“他有柴刀!”王大头为自己找了个理由。
胡宗宪“噢”了一声,没再往下说。
“好吧,没柴刀我也打不过。但这跟你不认你是你,有什么关系?”
听着这话,胡宗宪禁不住就停下步子:“你知道那是个脑子缺根弦的,你又打不过他,何手里还有刀,荒郊野外你连救命都没地方喊,他很在意我是不是胡宗宪,很明显他就是在那里等我的,无论他是要对我不利,还是罗兄派来接我的,一旦我承认我是胡宗宪,这个脑子缺根弦的人,会干什么事,你能猜得到吗?对,我也猜不到。”
“但我觉得,如果他是罗兄派来接我,而他心智不健全,又把我抢了,他很可能觉得砍死我们,就地推下悬崖,是能让他不用尴尬的办法。”
王大头听着,吓了一跳,但仔细想了一番,却又觉得的确就是如胡宗宪所说的。
罗家庄并不是很大型的坞保,也远远没有李大善人在绩溪县城的宅院那么庞大,一个三进的院落坐落在城郊,按罗秀才的话说:“刚好田园便在这里,我在这里读书,也随便可以看着佃农。汝贞昨日派人送了信来,我唤了一个家生子,去山上等你,这是没有遇到?那罗石头,虽然有些不开窍,但人是最老实可靠的了,想不到这回却是误了事。”
“却不见得误事,这位罗石头兄弟,是个趣人。”胡宗宪笑着说道,却没有去揭开山上相遇的过程,“罗兄不要再问,这中间发生了一些趣事,教我觉得颇有为趣。如果罗石头兄弟有闲,不如我在婺源代友寻亲期间,就由他来倍伴,可好?”
对于罗秀才来说,这倒没什么,家生的仆人,他也信得过,并且在他看来,罗石头虽然不聪明,但向来可靠,难得胡秀才也觉有趣,所以当场就应允下来了。到了傍晚,那黑大汉才回罗家庄来,柴刀别在后腰上,一身的酒气。
罗秀才看着,整个脸都黑了,虽然胡宗宪没说,但看着罗石头此时才回来,还一身酒气,罗秀才知道中间肯定闹了笑话:“石头!我教你去接人,你怎么跑去喝酒?你哪里来的钱喝酒?你是不是又去村头偷酒喝了?算了,你走吧,我这里,是养不了你了!”
所谓一物治一物,别看罗石头高出罗秀才近两个头,可被罗秀才一训斥,吓得连忙跪,赌咒劈誓以后一定不敢,又说道:“真的没去偷酒啊少爷!俺是买的酒,俺在山上,在山上,有个措大,跟俺投缘,给了俺钱啊!”
罗秀才又不是跟他一样缺根弦,听到这里,哪里会不知道他去抢钱?气得拿了藤条,死命地往黑大汉身上抽,胡宗宪刚好去梳洗完了走出来看着,连忙来劝,又问了什么事,罗秀才气冲冲地一说,黑大汉抬头去望胡宗宪,吓得见鬼也似的尖叫:“你、你、你说你不姓胡的!不是绩溪人!不是叫胡宗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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