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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二三十人在村头看守那些俘虏,和照看着城皇庙里那些受伤的差役之外,其他四五十个丁壮,就这么涌入了张家大宅里。一时之间引起的喧闹,就算是张老太爷,也被吵得睡不着,在丫环和侍妾的陪伴之下,出了来见胡宗宪等人。
“秀才说是,要用宵夜?之前不是派了泽文,招呼过秀才么?”张老太爷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连这话也说得极为生硬。因为没有人这样,半夜来砸门,然后说要来讨宵夜吃,之前招呼过他们,而胡宗宪他们却又坚持要走的。
胡宗宪坐在椅子上,却是笑着抖开了折扇,轻轻晃了晃:“吃宵夜却是需要肚量的,没有肚量,这宵夜就不好吃了。你知道吗?夜宵这东西,似乎东南沿海那一带,比较风行一些的,我们这边,一般不这么叫,偶尔饿了,做些点心垫肚是有的,但却也不会习惯性的这么来上一餐。”
“老朽是做海商生意的,南边去得多,自然就沾染了一些沿海的习惯,秀才,这又碍你什么事了?”张老太爷着实有些不耐烦了,眼看这话就不对了,是要翻脸,要撕破脸皮的腔调,“便是要问案,便是要拿人,也得典吏、公差出来吧?你区区一介秀才,给你面子,叫你一句秀才,不给你脸面,你又算得了什么人物?”
胡宗宪没有生气,反至闭上了嘴,伸手示意包典吏开口。
“秀才,我只想知道,为什么你会知道,要杀这个回马枪?”包典吏却是向胡宗宪这么问道。
对于这个问题,胡宗宪没有回避。
“因为我在张家大宅,就发觉不对劲了。所以我没有在张家大宅多逗留,我甚至找了籍口,让大家离开张家大宅。”胡宗宪却是这么笑着说道。
他说什么难升米,什么倭时古国邪马台派出的正使云云,的确史有其事的。
而什么移魂夺舍之说,却就是胡宗宪穿凿附会了。
“我不这么说,我不找出这么一个籍口,只怕咱们当时,就要永远留在这张家大宅了。”胡宗宪说着笑了起来,他拿折扇点了点张老太爷,“带人跟着我们出村的,就是大少爷张泽广吧?”
张老太爷的两条寿眉紧紧皱起:“你怎么可能知道?”
“我当然知道,如果不知道,我怎么又会咒出邪马台女王的真名来?有鬼,有鬼王害人,这是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事情。越老的鬼,越是凶悍嘛,越是有说服力。反正我都认为是鬼怪作祟了,对吧,那么你们自然也没有必要,冒险去杀害二十几个差役捕快的官家人。”胡宗宪说着,大笑了起来。
“所以当我咒出女鬼王退散,当我咒出有损大明文起,天厌之的时候,张大少爷就想到了,如果一个秀才和一个锦衣卫死在这里,那上头一定会派员来查,到时就更麻烦。”
“反正我都认为是有鬼王了,为什么还要招惹这麻烦?所以当然就带人悄悄走了,我说得对不对?”胡宗宪微笑着向张老太爷问道。
而张老太爷的面色,却就显得极为难看了。
到了这时节,他如何还不知道,自己上了胡宗宪的当!
而且不单是上当,是胡宗宪把他的反应,把他的应对,都一一的料中了。
“你便没有想过,如果你猜错了一步,将会死无葬身之地么!”张老太爷咬牙切齿的问道。
胡宗宪听着就笑了起来,好半晌才跟他说道:“对我而言,一切皆是已知,怎么可能会错?”
“你让人在城外,发现那发肿的所谓苏巡检的尸体,不过就是为了吸引县衙里,能调用的青壮差役人手,以让官府没有人手,来关注张家屯这边。”
胡宗宪从容说来,当真如同自己亲历此事:“而张家屯这边,这些巡检司的士兵,当然不是来洗劫你的,而是把张家屯里,也同样做海贸生意的商人,一家十几口骗到你家里来,再趁对方不备,以那些巡检司兵丁,将对方杀死,对不对?所以那些兵丁,不是来杀人的,他们是你养的狗啊!这很难猜吗?你可能忘记了,我有望气之术啊!”
事实上,胡宗宪是不是有望气之术,大约只有他自己知道。
但会想通这一点,是从他进张家大宅之后,看着张家的下人,收拾尸体时,才让他产生怀疑的。因为张家的下人,不是抬着尸体出去,而是拖着尸体出去!
只是要张家的人,不论是下人还是张家子弟,怎么可能会下人收拾尸体时,拖着出去呢?
想通了这一点,其实那队巡检司的官兵,不是来张家灭门的,而是奉了张家老太爷的命令,来张家屯杀人,为了来张家屯杀人,故意放出苏巡检尸体吸引官府注意,就是一件很明显的事了。
而当胡宗宪发现那所谓苏巡检的备用身躯,诈出这死者是名商人,那么巡检司兵丁将另一伙小商人掠过来之后,私设公堂进行杀害,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当然,张家大宅,一开始就让我觉得不舒服。”胡宗宪没有理会张老爷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因为害怕张家老宅的势力,宗族的势力,其他人等都不敢出声,连狗也不敢叫——狗并没有被杀光,只是张家大宅传出这样的声音,对于村里的狗,是时常见惯的事。”
张老太爷听到这里,却就冷笑道:“秀才,你不过自说自话罢了。”
“若是如你所说,我怎么会知道,你想来张家屯?”
他得知道,胡宗宪要来张家屯,然后才会想到,要吸引官府的人手,才会放出那具所谓苏巡检的肿大的尸体。
听着张老太爷的话,胡宗宪就长叹了一声,用折扇指点着张老太爷:“你就不能体面一点,自己站出来吗?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你还一定要我来揭穿你?苏巡检,尚能饭否?”
“你苏巡检在绩溪经营多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如何会在衙门里没有一个半个手下的?探知我与两位典吏,要往张家屯来,又何难之有?也正是因为,我们决定要来张家屯,偏偏就发现尸体,才是你的破绽啊,何其太巧!”
“胡说八道,是先发现尸体,然后你才提出要来张家屯的!”张老太爷勃然大怒。
胡宗宪点了点头:“你说得对,苏巡检,果然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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