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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如此,正如太后所料,隆恩盛宠并未引来太多艳羡嫉妒,即使有,也是酸溜溜轻飘飘的一句:“老子儿子死了那么多个,一家都是寡妇,连个继承香火的孙子都没有,换来的这些虚名以后传给谁呢?”
七郎和吟芳的婚礼定在二月初,仓促成事,虽然夫妇二人的身份都比萱儿和张翰林高,婚庆礼仪却比他们简单得多。亲友正月萱儿出嫁时已经宴请过一次,这回便只邀请了少数亲近友朋。吟芳的身份只有家里人知道,外人都只道郡主金枝玉叶矜持高贵,婚礼少了却扇看美娇娘这一步,直接掩着面就送进洞房去了。听说郡主与七郎年岁相仿,恐怕也是再醮二婚,不愿张扬,旁人还是不要深究细问为好。
婚后过了十来天,七郎便携娇妻辞别母亲家人回檀州任上。杨行乾奉命取道河东调兵,并不同路,比他们先走几日。此番同行的除了颖坤还有靖平红缨,靖平大概是得了七郎暗中指点,最近对红缨十分殷勤上心,红缨则爱理不理的颇为冷淡,两人的态度与从前相比截然反转。颖坤作为旁观者时常哭笑不得,只想送靖平五个字:早干嘛去了。
自从那日兆言微服探访之后,颖坤就没有再和他私下碰过面。她是外官,只有朔望大朝才需要例行与会觐见,而朝上官员众多,无事启奏,她只得在百官队伍中遥遥与他对望一眼。
后来间或听人提起,她才知道原来去年冬至后他曾起意前往燕州温泉行宫避寒越冬,当时距离他从燕州回来才刚刚三个月。此举无疑印证了言官们的猜测,皇帝果然志骄意满贪图享乐,被骄奢荒淫的前朝帝王留下的奢美离宫迷惑引诱。因为这事君臣还着实争执了一番,最后兆言抵不过众臣巧舌如簧喋喋不休的劝谏,取消了燕州之行。
年后又有人提起这事,因为北伐军费开支庞大,去年多方土地欠收,导致国库空虚财政入不敷出,请求皇帝再倡数代先祖的勤俭优良之风,削减冗余开支云云,其中有一条就是封闭燕州离宫,撤其珍玩金玉充入府库。这道奏章被皇帝留中不发,迟迟未见回应。
二月中旬,天气晴好转暖,七郎收拾行装准备上路。临行前他入宫去向皇帝太后辞行,问颖坤:“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跟陛下告个别?”
颖坤道:“不必了吧,我只是七哥手下虾兵蟹将,你去就行了。”
七郎道:“辞行一为公二为私,你就只顾公事,全无私心?”
颖坤勉强笑道:“又不是以后见不着了。”
七郎叹道:“下一次再见就不知是几年后了,你可别后悔。”
颖坤觉得自己自相矛盾,一边不肯跟七哥去见兆言,一边心里又暗暗希望走的那天他能来送行。就算只是表示一下皇帝对外臣的信爱,节度使离京亲送至城门也是常有的,大哥走时他不就去送了?
可是那天他没有来,只派礼部官员相送。
她心里十分失望。在洛阳时故意躲着他避而不见,每次见面都忍受着内心道义歉疚的煎熬,甚至有意避开了一切与贵妃贤妃碰面的场合;但是真的离开了,才知道能见而故意不见,和想见却再见不到的天差地别。
吟芳不会骑马,只能坐车,七郎也舍不得她颠簸劳顿,回程走得很慢。走了三天才走出一百余里,总算出了京畿地界,夜间抵达一处叫玉仙的小镇,下榻在官驿过夜。
小镇上的驿馆自然十分简陋,一共只有两间客房,七郎和吟芳住一间,颖坤和红缨住一间,靖平和其他家仆在大屋里打地铺凑合一夜。其中一间客房还在仓库楼上,单独的一栋小楼,背面临河,夜里黑漆漆的有几分吓人。颖坤选了这间。
七郎有点犹豫:“你们两个女儿家住那么偏,太不安全,还是我去吧。”
颖坤道:“我们两个都会武艺,独居也不怕,互相照应,哪里不安全了?你住那边当然不要紧,这不还有嫂嫂吗?你如果有事出去了,难道留她一个人在屋里?”
七郎想了想便同意了,与吟芳一同住了大屋隔壁那间。
乡野小镇夜间格外静谧,天黑没多久家家户户便灭灯入眠。红缨伺候颖坤洗漱完毕,把铜壶铜盆送出去。颖坤独自坐在镜前散下头发梳篦,等了好久也不见红缨回来,忽然听得外头一阵刻意放轻的整齐脚步声,绕了小楼一圈,接着有人踏步楼梯走了上来,步伐稳健,不像是红缨。
她心生警觉,拿起桌上的短匕出门查看。楼下果然围了一圈人,黑黢黢的看不清服色面容,只见身姿端正挺拔;楼梯上来的人披着一件玄黑大氅,兜帽遮面,步履匆匆,身边还有侍从掌灯照亮。
她立刻拔出匕首来:“什么人!”
话音刚落她自己就认出来了。且不说那黑衣人熟悉的身姿,单是一旁为他掌灯的齐进,也足以说明他的身份。
“陛……”她一句话噎在喉咙里,看着他从楼梯上一步步向自己走近,揭开覆面的兜帽,露出那张令她魂萦梦牵的年轻面容来,“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兆言一语不发,揽住她走进屋内,外头齐进帮他把门带上。他捧起她的脸,只说了一句话:“这里已经不是洛阳了。”
几乎是同时的,他俯面下来吻她,她也仰头勾住他的颈项迎上去,互相都能感受到那份压抑而迫切的渴望。匕首当啷一声脱手落地,披在肩上的衣服因为她抬手的动作而从背后滑落下去。
颖坤从未这样热情而主动,她的十指扣进他发中,又顺着他颈后的线条滑入衣领中。她张口接纳他,也探入他口中去,舌尖与他一道缠绕舞动。
这里已经不是洛阳了,但他们依然是不道德的,是侄子和姑母,是皇帝和臣子,偷得一时半刻的欢娱,她愿意替他去承担这份罪愆。是她勾引他的,那么他的罪责或许就会小些了。
这个夜晚恍然似不真实,在远离洛阳百里之外的偏僻小镇,夜深人静,四野幽谧,只能听到布谷鸟悠远低沉的鸣叫,也许只是她思念过深而做的一个绮梦。
但是又与以往不尽相同。他们都用尽全身的力气,仿佛这是此生最后一次缱绻纠缠,分别的仪礼。帐幔围成的方寸之地,初春夜间的寒意都被蒸腾的热力一扫而空。汗水从他额上滴下来,洒在她光润汗湿的胸口,转瞬又被熨帖厮磨的肌肤碾成粉碎。
许多次她听到他紊乱而急促的喘息,仅剩的一点神思让她温言劝诫:兆言,你慢一点,轻一点,别伤着肺。但是究竟有几个字真正说出了口,还有多少被他狂野的动作撕裂撞碎,她自己都分辨不清,只能紧紧抱住他,像溺水的人攀住一点浮木,任凭他将自己送到浪尖高处,再跌落下来,反反复复,载沉载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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