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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楼那摇头道：“而我始终不是他的追随者。他能容忍迦楼罗王和龙王这样心不甘情不愿的降臣，却只肯给我这样欺骗他的人几次机会而已。”

昆折罗道：“比持国天已经好多了。你甘愿叛变，为的是什么？只是为了一个女人？”

伐楼那慢慢推开他的手，道：“仁民爱物，是我从小被灌输的信念。我从军，学习到的，是服从的天职。我在善见城中，看到的天帝，仁厚慈爱，阿修罗王，像煦日阳光，明亮温暖。”

增长天抬头看着他。

伐楼那道：“那一年，我随同阿修罗王，去挑选巫女。在善见城外，我们遇见了一个女子。”

他笑笑，接着道：“我很没有出息，我看到她那一身耀眼的红衣，还以为自己看到了另外一轮太阳，血红的红日。”

昆折罗侧过头，认真听着。

伐楼那闭上眼，像自语一般道：“……善见城里，一向只有一个太阳。见到她，我才觉得，善见的男男女女，虽有光采，却都不过是天上苍白的月亮，只能日复一日沿着太阳的轨迹，折射太阳的余光，颓唐，平淡。我只看见她，在夜晚，也拼命地冲在前头，吐露耀眼的光辉……”

昆折罗目光中微微露出惊讶之色，低低道：“然后呢？”

伐楼那道：“自从见到她，我就一直在注意她。我尽量小心翼翼，我知道，那一切都是我心里不为人所知的想法，在外人的眼里，我的行为无懈可击，我一直都是个正直、诚实的人，我服从上司的命令，我爱护手下的兵士，我帮助身边的居民……直到有一天，她找到了我。”

他看着昆折罗：“她出现在我的面前，月光下只裹着一袭轻纱。我的手无力地垂下，我拜倒在她的脚下，吻她的裙衫。我眼前的大地陡然亮了起来，连军营肮脏地面上的水洼都变成了美丽的池塘，折射出月亮的光辉。除了那个动作之外，直到她离开，我都没有触碰过她一根手指，没有问过她一句话，但是我知道她要作甚么，她也知道我的诚意。连我一直都没有吐露出口的梦想，连我深藏心底的愿望，她都听得见，她都注视到。就像是月神显现在我的身边。我立即就想，如果是她要摆脱做那苍凉的月的命运，我有什么理由不帮助她？……”

昆折罗忍无可忍道：“傻瓜，你知不知道……”

伐楼那道：“她投入了另一个男人的怀抱。早在找到我以前，她已经怀了那个男人的孩子。”

昆折罗怔住。

伐楼那道：“你还记不记得在你的婚礼上给尊夫人送上项链的宫女？”

昆折罗不解，只得摇头。

伐楼那道：“我记得她，她吓得跪倒的声音，扑通一声，很响……她运气真是不好，偏偏在她送上礼物时，尊夫人弄断了链子。她被拗断了十根手指，五个月前病死了。”昆折罗皱眉。伐楼那面无表情接着道：“我做过宫中统领。所以昨晚，侍卫总管要我帮他送走另一个女子，她全身都裹在被单里，裹得严严实实。你猜她被送到哪里？”他不等昆折罗回答，笑了笑，“是天帝起兵前住过的地方，紧挨着宫城，从偏门可以直接通过去，荒凉的宅院。我只负责送到院门，但是我还是找机会悄悄掀开单子看了看。那是个年轻的女孩子，是的，几乎还是个孩子……她的手里，抓着两颗东西，血淋淋的——是她自己的眼珠子。转眼到了今天，又有人，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她处决了自己的儿子。”

昆折罗讲到这里，顿了顿。看了我一眼。

增长天也不由自主看了看我，眼睛眨了两下，粗糙脸上的线条柔和起来。

我笑得冷酷。明白提示他们，他们在我面前不应该提到那个女人，但也不用太掩饰对她的轻蔑。当然，他们所谓“同情”的情绪最好给我收拾起来。

昆折罗整肃了表情，接着继续他的讲述。

伐楼那道：“我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知道，真的。”

昆折罗冷声道：“那就最好。好好保护你自己，为你自己着想。”他指指自己身旁，“站过来，不要固执，也不要再做傻事。把你以前的想法都忘掉。”

伐楼那道：“什么想法？”

昆折罗道：“当然是认准谁才是你的主人，知道以后该说什么样的话。”

伐楼那想了想，微笑道：“其实，她一开始就没有那么好是不是？”还没等昆折罗把“你终于明白了”的样子在脸上摆出来，他又道：“也许，那只是我自己一厢情愿的想象。只不过是我见到她的时候，恰好也刚想通了一件事，忽然觉得，自己的人生也可以换个样子的。”

他继续说：“我只是给自己找个借口，找个支持。因为，我一向都是最为别人着想，最想保护别人的人，但是我却想颠覆天界，想找到一个摆脱旧日的太阳的方法，去突然伤害那么多人，我一下子做不到，做不到。”

昆折罗张了张口，最终只叹了口气。

增长天忽地道：“我也曾这样想过。阿修罗王，象冬天的日头，温和，不刺眼，但是，太温和了，我们一刻都离不开它，但是也无法感受到更多的温暖，无法测量和它之间的距离。所以，我想，跟随一个夏日的骄阳会怎么样，它会晒伤人，会烤干水，但是，能这样炽热一次，也不错……”

伐楼那低声道：“所以，我不管不顾地给叛军送信，我宁肯晒伤，宁肯干涸几条小溪，但是结果是什么呢？是水枯地裂。”

增长天只能一遍遍摇头，道：“反正，不要再维护那个女人了。既然已经这样，你跟随天帝也是一样，你不是，也用自己的能力立下不少功劳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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