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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子摇头:“不是的,兄长对那符弃,念念不忘,自责愧疚。有一次醉酒后,他曾说过,当时看着小妹妹的尸身失了冷静,没理会弟弟的感受,没有看他一眼,也没跟他说一句话,弟弟本就自责,因他的态度失了冷静,驾着马车葬身悬崖,兄长每年都要亲自前往秦岭断崖下祭奠。青鸾姐可记得莫靡少监,他说兄长从边塞归来,在先皇寝宫里哭,他不是哭先皇,而是每次瞧见先皇,他就想起符弃,就会落泪。这么多年没有对先皇下手,除去忌惮留下蛛丝马迹为世人诟病,还有一层,他觉得若符弃在,必不会让他这么做。太子妃知道他的弱点,每次发生争执,总会适时抬出符弃,兄长就由着她去了。”
青鸾捏一下竹子的手,“知道了,竹君救了我一命。”
缓缓打开车帘,符离朝她看了过来,目光中带着侵略一般的热切,元邕瞪着她低喝一声回去,青鸾起身站在了车头,大声说道:“皇帝陛下,秦岭断崖之下墓地中,那座小的坟墓中没有尸骨,只是衣冠冢,我说得可对?”
符离眼眸骤缩,冰锥一般刺向青鸾,青鸾扬了扬下巴:“皇帝陛下心中,也盼着符弃还活着吧?”
符离声音森冷,“你想如何?”青鸾捏一下拳头,“皇帝陛下放我们走,我告诉皇帝陛下符弃的死活。”
符离咬着牙,转瞬又松弛下来,不在意一笑笑说道:“你很聪明,跟竹君打听到朕的喜好,知道我的在意,想以此拿捏朕,朕不跟你计较,只是以后,不可再提起,否则,就算是你,朕也一样责罚。”
青鸾身子挺得笔直:“我离开大昭之后,本意前往东都,之后听闻怀王被俘,方转道前来乌孙,我当时从秦州前来赤谷城,有人告诉我,可翻越秦岭抄近道,一日夜里,我们宿在一处山洞中,那处山洞外有一处断崖,断崖下有三座坟墓,两大一小,大的写着乌恒须君之墓,小的上面没有墓碑。”
符离哦了一声漫不经心说道:“你很会编故事,我每年都带着竹君前往,你知道也不奇怪。你是不是想说,坟墓旁还有一条小溪?”
“是的,溪水潺潺,月下水流石上分外美丽。”青鸾笑笑,“其时瞧见那墓地,我也没有在意,夜里山洞中和衣而卧,地上湿冷睡不着,起身出了山洞踏着月色闲逛,到了墓地附近听到隐约的哭声,我循声过去,瞧见一个人,那个人其时哭得痛断肝肠,瞧见我竟不顾陌生,给我讲了一个故事。先皇的续皇后,乃是被陛下一刀斩下头颅,头颅抛入先皇怀中,先皇又惊又怒,一时气急攻心晕厥过去,其后再未醒来,我说得可对?”
符离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线,握着马缰的手背上青筋暴了出来,阴鸷看着青鸾,似乎转瞬就会扑过来捏住她的脖子,元邕策马向青鸾靠近,护在她面前。
当日的情形,从未对人提起,宫中除去自己,并无一人知晓,她缘何得知?符离心思急转间沉声开口,“你欲如何?”青鸾指着前方,“放我们走,待我们安然过了界碑,我就告诉你符弃的消息,活着或者死了。”
符离的目光一一扫过眼前的人,最后落在青鸾脸上,青鸾镇静回望着他,无惧无畏,符离突举起手臂一声令下:“全体后撤,放他们走。”
过了界碑也不敢有丝毫懈怠,元邕命金定带队往边城而去,自己守着青鸾,湛卢与十三剑客留下护卫,符离率领的铁骑就在不远处,黑压压得安静待命,符离下了马站在界碑处,凝目望着边城方向。
半个时辰后,金定引领大批守军集结而来,青鸾下了马车,看一眼元邕,元邕抿着唇伸臂拦在她面前,青鸾摇摇头拂开他手臂,只身来到界碑前,静静看着符离说道:“还活着。”
符离额角一跳眼眸骤亮,急切看着青鸾,“他可好?”青鸾点头,“那夜抚碑哀哭的人就是他,他与皇帝陛下,有七八分象呢。”
符离手颤了起来,眸中浮起一层水汽,“我没有怪他,他才七岁,是我护持不周。他如今,以何为生?又身在何处?”青鸾摇头,“萍水相逢,我不知道。”
符离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这是殷朝太子元宁的亲笔信,他忌惮怀王军功,欲除之而后快。他派人给我通报殷朝大军撤退路线,我方偷袭成功,这封书信可以帮你们扳倒太子,青鸾,可想要?”
青鸾却不伸手,符离塞到她手中,恳切说道:“我送给你,你多给我说一说符弃,这十年,每想起他,我夜不能寐……求你了……”
他身子微微前倾看着青鸾,“啊,求你了……”此刻,他早已不是杀伐决断的帝王,只是牵挂弟弟的兄长。
青鸾看着他眼眸中的泪光:“他很好,清净安宁,他不希望任何人扰了他的生活。他一直以为皇帝陛下在怪罪他,他更怕皇帝陛下将他忘了,他不确定皇帝陛下是否想知道他的生死……至于他的行踪,没有得到他的首肯之前,我不能说。”
青鸾握住书信撤身回走,元邕骑马候在不远处,看到她过来,身子从马上下探,紧紧攥住了她的手,拉她上马让她坐在身前,掀开大氅将她密密裹在其中,轻吁了一口气,显见是放松了紧绷的神经,青鸾一笑,靠着他闭了眼,低低说道:“走吧。”
马蹄声起,尘土飞扬,青鸾回头望去,符离依然扶着界碑僵立,直到缩成一个细细的点,青鸾方收回视线,暗自打定了主意,进了边城驿站,给南星去一封信吧。
元邕一手持着缰绳,一手圈在她腰间,只策马而行,一个字也没有说,不问她符弃到底是谁,也不问她缘何知道符弃,更不问她都跟符离说了什么,只将她越抱越紧,慢慢的,下巴抵在她肩头,身子紧挨着她的后背,脸贴住了她的脸,哑声说:“胆大包天的傻丫头。”
青鸾伸手抚上他脸,“可冷吗?”“冷。”他飞快说道,“不只是冷,还受了惊吓,担忧恐惧……”青鸾低低笑起来,“又装可怜。”
元邕叹口气:“下次再有这样的事,青鸾依然会这样做,不给我递一个眼神,更不与我商量,就会挺身而出,任由我在旁捏一把冷汗,一颗心七上八下辗转沉浮。我说的可对?”
青鸾笑道,“我们成功了,不是吗?且我们心中有默契,我说的可对?”元邕哼了一声,“是成功了,成功脱身了,默契却没感觉到。”
青鸾窝在他怀中:“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常常想起大昭皇宫,想起圣文太后,想起从嘉,我那时若决断些,不要瞻前顾后,芳菲不会再次得手,从嘉不会伤心,圣文太后,兴许还活着。”
元邕低低说道:“我已问过国师,圣文太后其时油尽灯枯,只是想要亲眼看着从嘉与青鸾成亲,靠这个意念支撑着,芳菲一席话后,她的支撑崩塌,是以薨逝。至于从嘉,青鸾暗中派人护着东宫,我也派了湛卢夜里守候,依然防不胜防,我们不是圣人,做不到面面俱到,事已至此,青鸾无需自责。从嘉经过这些变故,反而成长为坚强的帝王,芳菲已被禁足,再翻不出风浪。从嘉的头风,我已问过国师,国师数月来颇有心得,明日与我们分别后,准备回大昭去为从嘉医治。是以,青鸾对大昭,就放心吧。”
青鸾换个更舒服的姿势,“就知道,我与怀邕有默契的。”青鸾闭了眼昏昏欲睡,“怀邕,我累了,我睡会儿,进了边城驿站,我得写两封信,交于国师捎回去,再跟国师详谈,南星,从嘉,还有竹君……”
元邕咬牙不已,牵挂的人还真多,两封信,不用说,一封给从嘉,一封给南星,青鸾从未给我写过信,要不,我也写信给别人?想来想去无人可写,怏怏看向青鸾,早已靠着他睡得熟了。
☆、56.拼酒
马一停青鸾就醒了,也不理元邕,自顾手脚并用下了马,跑一般冲进驿馆,珍珠正抻脖子候着,瞧见青鸾引路上了楼梯,一边蹬蹬蹬上楼一边说,“热水都备好了,就等着姑娘回来。”青鸾嗯一声,说好珍珠,珍珠眼圈红了,“好些日子没伺候姑娘了。”青鸾冲着她笑,突然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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